“不错，黎老夫人不愿意吃，也罢，我们都是菩萨跟前伺候的人，万不可沾染荤腥，白菜豆腐吃着就已经是美味了，自然和黎老夫人这样餐餐山珍海味的人不同。”法师不咸不淡道。
在黎老太太生气的时候，但凡是提到菩萨二字，她就立刻能安分下来。
黎老太太连忙笑着解释，“我在家也是吃素礼佛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这是为了菩萨献身，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起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法师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下，挑了一根白菜，慢慢放在口中抿开。
从她的脸色看来，这些饭菜的滋味绝对不好。
可以想见，在那种露天灶台，邋里邋遢的地方，由一个心怀冤屈的小丫头做出来的饭，能好吃到哪儿去。
旁观的席安璃，也皱了皱眉头，却压根没有劝阻的心思。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是她该。
饭菜的分量也不多，黎老太太慢吞吞的吃了小一半，就连忙捂着肚子，擦拭额角的汗珠起来，“我不行了，我吃不下了，我这胃小的很，平时吃个苹果都得分两半。”
法师淡淡一笑，稀少的眉毛一挑，念经似的说道，“浪费粮食，可是要被降罪的。”
黎老太太身体一僵。
她心里纵使再不愿意，再骂骂咧咧，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出一分，沉着气重新拿起了筷子，不知道是在劝别人，还是在劝自己，“应该的、应该的，怎么能吃剩呢？”
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在吃毒药，吃的五官狰狞，每一口都得花上十分的勇气，一点一滴把碗里的饭菜给吃光了。
吃的她脸都快绿了，应该是真的难吃极了，竟然还不敢说。
一直危坐不动，状似打坐的法师，这才懒洋洋的撩起眼皮，见那空空如也的饭碗，脸色缓和了不少，“菩萨会保佑你的。”
黎老太太的心情这才得到了纾解，“保佑保佑，千万保佑！”
她都吃了这么难吃的饭菜了，要是得不到保佑，那也太过分了，黎老太太心里嘀咕，脸上却笑的像朵一褶褶堆成的黄花儿似的。
刚才进门的时候，法师是一个人进去的，因为黎老太太见过席安璃和宋诺琛，为了减少面对面的纷争，她就和宋诺琛藏在门外，看里面的动静。
黎月玥则被人带走去了法场上。
法师总算把黎老太太给折磨了个够本，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打理着裙摆上的折痕，黎老太太殷勤的为她拍了一拍身后，“法师，我孙女呢？”
“已经在法场等着了，跟我去吧，你会见到她的。”法师音调平缓，并无抑扬顿挫的起伏，听的人总有些心里不安，“一会儿进了法场，什么都要按我说的做——菩萨可在天上看着呢！”
刚才还心平气和的法师，忽然就怒睁双眼，像是金刚怒目一样，把黎老太太吓了一跳，当即就服软的答应了，“我听着，我都听着。”
像黎老太太这样的人，是不用灌药都能被洗脑，且深信不疑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省了太多的功夫，只要拿住七寸，就动弹不得了。
法师满意极了，带着黎老太太和一干道姑，浩浩荡荡的往下午那个给信众讲课的八卦大法场走了过去，席安璃和宋诺琛则跟在最末，夜色下不起眼，是天然的遮障。
他们用不着翻墙，也用不着开门，走的都是房子里面的密道走廊，外面是看不见的。
席安璃和宋诺琛将地形给悄悄记下来，弯弯绕绕的，明摆着是故意迷惑人才建的，这儿曾经已经有不少人想过要跑出去，但没有一个成功了，否则这么大一个邪教，怎么可能至今外面还没有风声。
走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到了法场，夜风中的春日是沾染着草木香的，微微的冷，只叫人更加精神。
法场和下午所看见的不同。
因为四处都是山林的关系，仰头便能看见无遮无挡的月，法场中的几个大鼎炉里烧着祭天用的香火，根根大的足有男人手臂那么粗，旁边还都打上了橙黄色的灯泡，围墙外是极为安静黑暗的野林，法场里却是亮如白昼，也不知道山下的人，能不能看见山上如此亮堂的奇观。
白天的法场不过就是简陋而单调的，而到了夜晚，蒙上了一层怪异的气氛，地上巨大的八卦图很冷漠的在灯火下泛着油漆的光泽。
法师被人簇拥上了高高的台子，宋诺琛和席安璃则退到了一边，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不懂，贸然上前帮忙，只会让人识破，不如在边上看着。
黎老太太是唯二跟着法师上去的人，还有一个是看似像助手的老道姑。
鼎炉就架在高台的正前方，缓慢燃烧却很旺盛的火，在香上一寸寸吞噬成灰，黎老太太幸福的眼珠子里都映着火苗，忘了刚才才吃了难吃的饭菜那一茬。
法场上除了席安璃与宋诺琛，还有十二个道姑。
都很规矩的站在四个方位，四个方位还各有一个小筑上架着小香炉，一个香炉前三个道姑。
阵仗倒是很大——
但应该没什么用。
席安璃很冷静的下了结论。
要是真的有用，这会儿这个清心观都能被奉为正统了，何至于藏在山旮旯里，蹭有钱人的财富继续维持生计。
玩的都是糊弄人的那一套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法师先是接过了老道姑点燃的三炷香，神情严肃而专注的向着月亮的方向敬了敬，然后高高举起，即便香灰滚烫的掉在手上也一动不动，直到烧末，她才抖了抖双手，将香灰擦净。
而皮肤上早就已经留下了淡淡的红印，她习惯了这种疼痛，不以为然的冲着场上的道姑招了招手，“把黎月玥带过来吧。”
黎老太太在旁边看的聚精会神，忍不住问道，“不都说神在东边，为什么不拜东边，要拜月亮？”
“每方都有神，轮着谁就拜谁，今夜是月神，不可错拜。”法师一脸高深莫测的解释着，黎老太太听的一头雾水，也扮作自己听懂了的样子，受教颇深的闭上了嘴巴。
黎月玥被两个道姑一左一右搀着手臂架了过来，脸上还是那副无神的样子，送上高台以后，黎老太太抢先夺过黎月玥的胳膊，用力掐了她一把。
黎月玥的嗓子眼里冒出一声“痛”，却并没有流眼泪，也没有反抗的行为，所有的感觉都很正常，只是变的格外乖顺起来。
黎老太太这时候，看着这个孙女，才终于有些顺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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