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将蒙面巾在面上勒紧，保证抠鼻间都是然后跟陆元彻对视一眼，两人向着盛放尸体的那个瓦罐靠近。
瓦罐是苏州人常用的盛放米面油的罐子，只是如今文徽行与陆元彻见了罐子里盛着的腐肉，已然对这种土瓦罐子产生了些许恐惧。
陆元彻戴着蒙面巾，声音闷闷的，略带着些颤抖意味，说：“邢闻…我感觉以后我再见到这种罐子一定会有心理阴影的。”
文徽行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极为恐惧地看了瓦罐一眼，也颤抖着声音说：“恐怕不是这种罐子，换个其他什么罐子，我都会联想到…”
因为，瓦罐中的景象实在太过骇人，若说杀人分尸的可怖为五成，腐尸的可怖程度为六成，那么眼前这具尸体的可怖程度绝对超过十成。
文徽行就忽然想起自己曾与师父陆长风讨论过，关于人们对尸体的恐惧。
当时陆长风问她：“依你看，为什么人会对死尸感到恐惧呢？”
当时文徽行尤带着些不以为然：“看到尸体会让人联想到死亡，惧怕尸体，便是因为人们惧怕死亡。”
陆长风道：“不错，但实际上人们其实更加惧怕尸体的动态，比如尸体突然站起，或是眼珠忽然一动，至此与鬼怪联系在一起，让人心生惧意。”
文徽行点头：“这么一说倒也真是。”
而眼前这副尸首，最可怕的动态，是它流动的，腐烂的青绿色的那一层腐水。与皮肉相接，弥漫着诡异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一堆肉皮之上，正正好好，端端正正，是一个半腐烂的人头。从头颅之上的长发可以判断死者的身份是女性，少半边脸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文徽行强行忍住腹中翻腾，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捞了出来。
陆元彻投给她一个敬佩的目光，看着文徽行将那一副尸骨在他面前铺好。
文徽行低头看着自己颤颤发抖的手，抬起头用几乎崩溃的声音说：“我有一个问题…”
陆元彻赶忙道：“什么啊？”
文徽行欲哭无泪：“仵作们不是都验过一次尸体了吗，怎么…”
“怎么把尸体又塞回罐子里去了，放在外面不好吗？”
一旁候着的几个仵作连忙说：“我们也是想还原尸体最初被发现时的样子啊，重新塞回去挺不容易的呢！”
文徽行几乎晕厥，她只好收回心绪查看面前的尸体。
软趴趴的一层皮肉，头颅，躯干，四肢，还是能大概看出形状的。
只是…没有伤口的情况下抽走骨头，似乎不太可能，即便是化骨散也不能将骨头全部抽净啊。可眼下这个女尸虽腐化了一部分，但可以判断其无外伤。
陆元彻根本无法直视女尸，他别开脸：“邢闻啊，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文徽行转头看向陆元彻，一手指着女尸的足部：“这个凶手应该对人体十分精通，连她脚上的趾骨都抽走了。”
陆元彻思索：“精通人体，难不成是个大夫？”
文徽行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也可能是屠夫，或是捡尸人。”
她用指腹按压了一下女尸的腹部：“哎？器官似乎还在，不知道情况如何？”
她争取了一下陆元彻的意见：“剖开？”
陆元彻头一次观摩人解剖没有骨头的尸体，慎重中带着些许兴奋地点了点头：“剖！”
文徽行取了一旁的一把小刀，小心地划开了女尸的腹部，她也是第一次解剖尸体，因着对案件的敏锐，文徽行直觉中总感觉这个案子的出现，另有玄机。
一旁几个仵作也凑过来看着，银色小刀划过皮肤，腐水便顺着切口缓缓流了出来。
没有了骨头的肉体，如同一个破麻袋，又或是一个盛装着脏腑的水囊。像是一张软趴趴的画皮，说不出的诡异。
文徽行在女尸的脏腑间寻找到了胃，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仵作，其中一个资历老一些的仵作道：“胃还算完整。”
文徽行将女尸的胃小心地划开，却见胃中尚有未完全腐烂的食物，还有一些细小的银色珠子。
她抬头看向几位仵作：“她的死亡时间和原因，可判断出来了？”
最老的那个仵作道：“依照腐烂时间来判断，此女应该死亡不超过三日。死亡原因似乎是中毒，但是毒物类别还没判断出来呢？”
文徽行点了点头，继续在尸体上检查了起来。
从验尸房出来，文徽行觉得自己几乎没了半条命，头晕眼花。陆元彻跑到窗边拼命地大口呼吸：“差点没气了。”
轩辕临负手靠窗站着，看了看陆元彻又看了看文徽行：“如何？”
文徽行摊开手中的素布：“诺，发现了这个。”
轩辕临抬眼看了看她淡定的面容，默默与陆元彻的状态做了一下对比，一边向手中的白素布。
白素布上边一枚银色珠子似乎正在微微流动，他皱眉惊觉：“水银？”
文徽行点头：“这女尸生前被人灌进了大量水银，导致她瞬间毙命，这可能也是导致她尸身并未完全腐烂的原因。”
她转头看向趴在窗边的陆元彻，说道“元彻，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这名女子失踪前最后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什么，失踪时所穿衣物是什么？”
陆元彻缓过来了一点，立刻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是个行动派，话音才落就向着门外跑去。
轩辕临伫立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白素布：“这个…是从她胃里取出来的？”
文徽行点头：“如假包换！”
轩辕临脸色顿时变了变，他将白素布叠好塞回到文徽行手中，然后踉跄几步迅速向外边跑去。
文徽行诧异，跟着他跑到外边，只见轩辕临正就着院子中的水榭拼命冲洗自己的手。
“侯爷，怕这个？”
轩辕临冷眼：“离我远一点…”轩辕临不怕尸体，但他尤其不能忍受腐尸胃里的东西。
文徽行大笑：“您和韩少卿还真是十分相似啊，大理寺正副手居然都怕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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