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徒弟？资质倒是不错。”墨中客一挑眉，赞赏道。
林振英心里得瑟得扭起秧歌，脸上却一本正经严厉地说，“哼，区区幻术，再看不透他那双眼就白长了。”
墨中客出手试探一个孩子，当然不会以大欺小，拿出真正厉害的本领。
“难怪你这三年藏得跟只鳖精似的，邀约和委托都推得干干净净，严老大下帖你都不接，原来是躲起来专心教徒弟了。”
“有事说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林振英一双浓眉皱了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津海有大妖现世，你不接帖，严老大让我去时顺路知会你一声。”墨中客说。
“你既然出面，肯定有那三人押阵，再大的妖也不过一只，不至于你们四个都摆不平吧？”林振英问。
“摆平自然没问题，但严老大卜出的卦象显示，那狼妖似是从镇妖塔……”
墨中客说到这里，被林振英打断，“走，进你画里再说。”
墨中客看了眼周乾，明白林振英是不想徒弟过早涉足旧事因果，也闭了嘴。
他转身走向仍飘在月光下的画卷，林振英跟在他的身后，就像空气中有一层层透明的台阶供两人拾阶而上。
淡淡的银月光尘下，两人的身影渐渐失去了色彩和厚度，当他们走进画中的水墨世界，彻底变成了画上两个墨线勾出的人像。
墨书客取出画笔挥动了几下，松树下多了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着砌好了的清茶，杯子上方飘着淡极了的水雾。
于是，卷轴上的画面就变成了一对朋友在青松下品茶述旧的内容。
周乾还是初次见到这种将人摄入画卷世界的法术，也不知到底是幻术还是外道神通。
但他在这山里经过林振英三年悉心调教，早已不是当初对修行界全然无知的孩子，再惊人的法术也能以平常心视之。
林振英对他念叨过无数遍——修行重修心，神通只是小道。
所以，面对墨中客绘出的恶虎，他只用一声断喝就破了幻像。
三年里，惆怅子偶尔会来拜访。那位性情古怪的前辈和师父的交情真不知是好是坏，一言不合就开始互相挖苦，每每以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收场。
但不知为何，惆怅子看周乾却格外顺眼，时不时会教他一些旁门法术，还跟他讲了很多古书和志异里都不曾记载的奇闻异事。
周乾知道，那些故事并不是单纯的故事，是确实发生过但并未被凡人知晓的秘闻。
惆怅子对他讲故事，就是在助他修行。
助他增长“闻思修”三慧中的“闻慧”。佛道的经书中记载了很多“故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比起惆怅子的故事，这入画的法术也不见有多不可思议，多玄妙了。
周乾平息了影响心绪的纷杂念头，继续在定境中的修行。
定境中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的，当周乾有所感应，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师父正站在身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副准备出行的打扮。
“师父。”周乾带着询问之意叫了一声。
“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离开一段时间，你别懈怠修行。”林振英说着，怜爱地摸了摸周乾的小脑袋。
“是，师父。”周乾乖巧地应了一声。
林振英点点头，又吩咐了一些事项，诸如别忘了喂院中那只骄傲的公鸡，照顾好田间的药草，该摘的及时摘，需要晾晒或煎烤的都妥善处理好。
周乾一一应下。
林振英交待完了，转身又走回墨中客的画卷。
等他的人像在画中浮现，画卷缓缓卷起，飞向了巨大的银月里，消失不见。
……
周乾所住的下湾村，有清水河的分支流过，在河的对岸，有一片荒废的土地。
那片土地被河水环绕，像一个小型孤岛。
据地方志的记载，在明代之前，那里也曾有村子，后来或许是因为通行不便，村子迁移了。
但不知为何，人们离开前，裁种了很多柳树、柏树、银杏、桃树等乔木，以及艾蒿、葫芦之类的植物。
于是到了现在，对岸的荒地长成了一片繁茂的野树林子，罕有人迹，倒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盛夏正午的阳光洒落在河面上，微风吹拂，波光反映着天空，阳光和水波一同璀璨闪烁，耀得人眼花缭乱。
在中午头，绝不是河面泛舟的好时间，却一只小船徐徐破开水面，向着对岸的荒林而去。
船上坐着两个半大孩子，都是下湾小学六年级的学生。
又高又瘦，理着个平头穿了件大红背心的男孩叫朱闻理。
另一个矮胖结实，眼睛细长，背了个军绿书包的男孩叫张鑫。
张鑫一边奋力滑动船浆，一边眯着眼睛打量朱闻理的大红背心，看着看着，他突然上半身扑过去，伸手拽掉朱闻理的大裤衩。
朱闻理正专心划船，完全没防他这招偷袭，露出屁股上一条崭新的红艳得刺眼的三角裤。
“我靠！哈哈哈！”张鑫笑得捂住肚子躺平在船上，“我让你准备点能辟邪的东西，你就穿着红背心红内裤来了？”
“咋了？”朱闻理一边提裤子一边踹了损友一脚，“我总不能把供桌上的观音娘娘背来吧。”
“算了，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张鑫轻蔑眯起眼睛笑道。
虽然两人总玩在一起，但张鑫一直挺瞅不上朱闻理的智商。他觉得那货活脱脱就是他那姓氏的写照，至于“闻理”则是他爹妈的妄想。
“你呢？都准备啥了？”朱闻理问。
张鑫先扯出脖子里的一条红绳，露出一个有机玻璃里嵌了观音画像的坠子。
“看见没，我可是带着观音娘娘来了！三佛寺里开过光的！”
得瑟完，张鑫又一拍书包，神秘兮兮地打开包，一样一样开始往外拿东西。
白蜡烛。
“你家没手电筒吗？”朱闻理问，“点蜡多不方便啊。”
“猪，知道啥叫鬼吹灯不？”张鑫得意洋洋地问。
朱闻理摇摇头。
张鑫一晃手里的蜡烛，“今儿便宜你了，跟你泄露一条我爷传给我的传男不传女的江湖机密。”
“啥机密？”
“在过去，盗墓贼下墓干活的时候，都在墓室的东北角点上蜡烛，这叫‘命灯’。只要灯不灭就可以放心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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