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堂风扫过，乔晨曦当先出口发问。
纪云宸缓缓转过身，直面着她，风将他的发丝吹落，没有平日里那种霸气，倒是多了几分随性。
“你怎么在这里？”
他反问一句，看着乔晨曦目光十分平静，但底下却又翻涌着不安分的情绪。
乔晨曦往前走了一步，但在第二步的时候倏然停下。
她望着纪云宸，似乎有什么在困扰着她。
头微微偏着，乔晨曦却是微微扬起嘴角，用一种近乎寒暄的语气说道，“我是来听故事的。”
纪云宸倒是没想到乔晨曦一上来就是这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几秒后，纪云宸向前迈步。
今天的阳光十分和煦，遍洒在两人之间的巷道上。
建筑物刚好遮挡了两边的光线，就仿佛，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只有跨过去才不会被分割开的障碍。
乔晨曦没动，她静静看着纪云宸走到她面前。
一步之遥，两人之间却似乎挡着什么屏障。
纪云宸站定，他缓缓抬起手，推动空气的时候，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里同时响起。
他向乔晨曦摊开手掌，“想听，跟我来。”
一前一后，两人穿过狭小的巷口，穿过纷繁杂乱的老城区，走到繁华的大街上。
纪云宸的步伐下意识放慢了许多，不止是因为他顾及到乔晨曦的速度，更多的是，他也走不快。
“昨日中午，在去机场的环城路上，一辆黑色轿车与一辆反向货车相撞，造成连环撞击，路面毁损严重，伤亡情况仍在近一步确认。希望通过以下路段的车辆，提前转道……”
路边电器店摆放在人行道旁的大屏电视机正在播报着一起新闻，纪云宸直接通过，乔晨曦却是转头看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些在意。
但也仅仅只是在意，一个交通事故，似乎最多也只能得到路人几秒钟的唏嘘。
乔晨曦紧走几步跟上纪云宸的步伐，不知道对方要带她去哪儿。
但看着纪云宸的背影，她便回想起昨天黄毛说的那些话。
这个男人，曾经对她做出过那么多的牺牲，而现在，却风轻云淡地只是要给她讲故事。
乔晨曦心里蓦然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想哭，哭不出来，甚至具体要描述是什么感觉，都做不到。
她甚至在怀疑，真的发生过那些事情吗？
这个名叫纪云宸的男人，为了她几度犯险，都是真的？
可为什么，他看见自己的时候，竟是那般平静？
乔晨曦逐渐心里不平衡，就好像，失忆的人不是她，而是纪云宸一般。
她在干着急，而纪云宸却不为所动。
很快，两人到达一个广场。
这个广场就在老城区的边上，以前是这座城市最繁荣的地带之一。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已颓显萧条。
然而这个地方，每年的那个日子，纪云宸都会抽空过来。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广场的长椅上静坐半天，似乎就能够得到足够的精神慰藉。
因为这个场所，是纪云宸和乔晨曦在学生时代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很多细节都已经不记得，甚至两人在一起后到毕业的那段时间，纪云宸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但唯独这个广场，就像一个不会磨灭的证明一般，印在纪云宸心上。
只要走到这里，仿佛就能穿越时空，感觉到他所思念的人。
不过现在，他再也不需要隔空去奢求着什么，因为他所思念的人，此时正站在他面前。
尽管换了容貌，没了记忆，可以说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温暖的阳光洒下时，在他眼里晃着的，却宛如当年那个人。
明亮，耀眼，也温和。
“就在这里说。”
如同正在进行某种仪式，纪云宸大喘一口气，才示意乔晨曦挑个位置坐下。
乔晨曦盯了纪云宸一眼，默默坐下。
她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
什么都不说，只是倾听的话，她便不会暴露自己。
纪云宸倒是不以为意，他让乔晨曦先坐下，而后自己直接坐到乔晨曦身边。
两人之间隔着微妙的几公分，乔晨曦没有让开，纪云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时，纪云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乔晨曦狐疑地转头看他。
“你问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我现在告诉你。”
说着，刚坐下没多久的纪云宸突然又站起来。
他走到乔晨曦面前，在乔晨曦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抓住她的手。
乔晨曦条件反射地挣扎，横眉怒目瞪向纪云宸。
可就在她想怒怼纪云宸的时候，纪云宸当先开口说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乔晨曦瞬间怔在原地，大脑处理这则信息用了几秒钟，她似乎才反应过来纪云宸说的什么意思。
她垂眸看了一眼两人紧紧连接在一起的手，眼前有画面闪过，但她却看不真切。
乔晨曦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可还没开口，却发现她居然掉了眼泪。
猛地瞪大眼睛，已经溢到眼眶的泪水更加抑制不住，直接脱离眼眶簌簌下落。
乔晨曦自己都惊了，她艰难地抬头，似乎想从纪云宸那里找到落泪的答案。
可这一看，她却彻底愣住。
她从纪云宸眼中看到了无限怜爱的感情，不止是怜爱，还有深深的自责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珍视。
“你的身体已经知道了，那么你明白了吗？”
纪云宸就着俯身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乔晨曦的脸。
靠近，再靠近。
十公分，五公分，一公分。
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乔晨曦一动不动，她的睫毛轻颤着，泪痕挂在上面闪闪发亮。
纪云宸眸底瞬间暗了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乔晨曦，或者应该说，在纪云宸的感觉里，他已经很久没碰过乔晨曦。
这一刻，他有些忍不住。
就差一点点，两片嘴唇几乎已经快挨上，可纪云宸最后还是拉开了距离。
没有任何反应的乔晨曦，让纪云宸难以进行下一步。
他希望在她看着他，能感知他存在的情况下，拥有她。
纪云宸一撤离身形，阳光便投射进乔晨曦眼底，她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下。
从指缝里，她看到纪云宸背光的身影。
这一幕骤然和脑海里的某个画面重叠，仿佛被电流击中，乔晨曦浑身抖了抖，骤然捂着头痛苦地弯下身。
“你怎么了！头又开始疼了吗？”
似曾相识的一幕，纪云宸没有犹豫，马上将乔晨曦送医院。
找到乔晨曦之前的主治医生，纪云宸眼睁睁看着乔晨曦被送进CT仪，注射过镇静剂的她，此时已经安静下来。
然而这种安静，却让人越发不安。
“……”医生拿着片子看，眉头皱成一团。
“医生，情况很不乐观吗？”纪云宸问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乔晨曦的身体状况，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脑部CT片子时，就已经有所预见。
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纪云宸还是希望不要是最糟的那种结果。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乔晨曦，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不好说，这一片，和这一片都有阴影，应该是脑组织局部出血。但是并没有淤血的情况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脑部组织本身出血就是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但作为支配人活动的中枢，其实大脑没有那么弱，也有自愈能力……”
说到这，医生将片子放下，“简单来说，乔小姐这种情况，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次伤害会不会对她的记忆有负面影响，只能等她醒过来才知道。”
“纪先生，有很多短暂性失忆的人在记忆恢复初期，都会有海马体局部出血的情况存在，你大可抱有比较乐观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情。”医生突然顿了顿，才摇着头继续说道，“乔小姐的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告诉了纪云宸乔晨曦真实的情况。
的确，不会更糟。
乔晨曦已经是一张白纸，即使再次格式化，也只会和之前一样。
如果乔晨曦再次忘记，纪云宸也不担心，毕竟这一次，是他在她身边。
乔晨曦被送进安静的病房，纪云宸先是在探视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缓步走进去。
这已经是乔晨曦不知道第几次进医院，只能说，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不是纪云宸想看到的。
他原本想在广场那里，将两人之间所有的故事，包括非常不愉快的那部分，全部毫不隐瞒地告诉乔晨曦。
可是他没想到乔晨曦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头风发作，也许这是天意。
但纪云宸有自己的思量，乔晨曦迟早要知道真相，与其在更加剧烈的碰撞后让她知晓，不如趁现在她能平静接受时全盘托出。
纪云宸心里清楚，一定不能让纪融天抢在他的前面。
哪怕乔晨曦会消化不良，他也必须先一步让乔晨曦知道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别人说，与纪云宸自己说，天壤之别。
然而看着乔晨曦苍白的脸色，纪云宸的心仿佛在滴血。
却在这时，病房里传出一阵闷闷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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