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岫带着君临天沿途返回,又一次来到了雪山之上。
冰冷的寒气卷起两人的长袍,一路向上两人都没交流,君临天没问,白岫也没说。
看着白岫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僵硬,君临天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白岫的手。
连绵的内劲被灌入了白岫的身体之中,让她的小脸一点点恢复了血色,犹如粉嫩的桃花一样。
只是这样的粉色,到底是因为这浑厚的内劲,还是因为握着白岫的手的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好点了吗?”君临天忽然问到。
白岫轻轻颔首,君临天微微蹙眉,板着脸道:“明明知道要来雪山之上,为何不多穿一点?为何不好好的照顾自己?”
白岫默默翻了个白眼,道:“那样的情况之下,我去哪里找衣服?”
君临天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不合逻辑。
他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话来?
君临天心中暗自懊恼。
然而,如果其他的人生前辈在此,就可以给出个答案。
少年,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啊。
见君临天一副别扭的样子,白岫心中的小紧张也慢慢淡去,她笑道:“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保证。”
无论将来的路到底是如何,有人将来的身边是和人陪伴,她都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对自己,对季舒容,对君临天的承诺,对自己好一点,好好照顾自己。
“嗯……”君临天有些疑惑,白岫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最后的留恋一般?
难道说,她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吗?
眼前的路越来越崎岖,等到两人来到悬崖上是,君临天才看到了悬崖对面那开凿在万丈高空之上的洞穴。
“那是什么?”君临天蹙眉疑惑道。
白岫感叹道:“那就是天机门的创始人,天机子,也就是天机老祖的洞府。”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有样东西,老祖要我转交给你。”
东西?
君临天从来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天机子,何来的转交东西?
“都我们过去之后,你仔细查看一番,就会明白。”白岫笑笑道。
如果一般人听到天机子有东西要赠送给自己,那必定是欣喜若狂的,但君临天依旧十分的平静,这就足以说明,他胸襟之广阔。
白岫在峭壁之上摸索了一番,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按钮,一条石桥缓缓从他们的脚下出现,一直延伸到了对面。
事实上这一条石桥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是无法跨越的,但是在君临天的眼中,这不过是轻功一跃的事情。
然而,君临天选择了尊重白岫的举动。
等两人从石板之上过到对面的洞府中后,白岫深呼吸一口气,紧握着拳头,笑道:“你可以把门推开了。”
君临天颔首,依言推开了洞府的门扉。
随着阳光洒落其中,悠扬的尘埃在空中翻飞,君临天也看清楚了里面的布局。
他微微一愣,短暂的犹豫之后,就迈步走路了其中。
君临天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与其说是洞府,还不如说是藏经阁,因为这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君临天回头,双眼不解地看着白岫问道。
白岫抬眸可他对视,清澈明亮的眼底,此时满是郑重和决然。
紧接着,她左腿后退一步,单膝下跪,沉声道:“天机门第三代门主,见过吾主!”
君临天眼瞳微微一缩,并没有马上让白岫起身,而是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机门第三代门主?
如果白岫是天机门第三代门主,那褚璇玑呢?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缘由?
白岫没有回答君临天的问题,而是抬手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人皮面具之上。
“嘶拉——”
一身轻响,白岫已经毫不犹豫地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君临天见状,双手紧紧攥起,青筋暴露,就连呼吸都有些混乱。
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和那一双钟灵毓秀的眼同样令人惊艳的脸颊,而是一张崎岖不平、布满着烧伤痕迹的脸。
那凹凹凸凸的皮肉,就好像是有无数条蜈蚣爬在了她的脸上。
仅仅是看着她的伤口,就能想象出当年的时候,白岫到底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君临天的喉咙有些发紧,心脏更加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束缚。
每一次跳动,都能换来锥心的刺痛。
对。
痛。
这是君临天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心疼。
为了她,为了她白岫。
然后还不等君临天去问些什么,白岫就再一次开口道:“君公子,这里是天机老祖为了培养一统天下的明君,而专门设立的藏经阁。
这里面的书卷十分丰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森罗万象,无不囊括其中。只要你能够将这里面的书卷熟记于心,定然可以为你的雄图霸业增添助力。”
君临天你没有开口,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岫。
幽深的瞳眸,让人看不穿他的情绪。
只能从他紧绷的身躯上判断出,此时君临天的心情并没有一般人那般雀跃、欣喜、激动、兴奋。
如果说对于君王而言,什么样的东西是最值钱的宝物,那必定是天机门。
有了天机门的协助,想要成为一代明君,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加别说是这个藏经阁。
拥有了这里,就等于拥有整个天机门的智力。
只要君临天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培养出更多的谋士。
等了许久,白岫都没有等来君临天的反应,她不得不抬头看去,一接触到他幽深的眼神,白岫便忍不住僵硬在了原地。
而她的心底,也微微泛着苦涩,密密麻麻,前扑后拥,犹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拖入了冰冷的湖底中。
她的一颗心一再下沉,寒气也顺着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就算早已经预测到了答案和结局,但她的心依旧忍不住抽痛着。
这么鲜明,这么强烈,这么无法忽略,这么无法漠视……
白岫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变化,无论是来自于心灵,还是来自于身躯。
或许,有一些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她的心,已经沦陷在了君临天的身上了……
只是在发现这一点的同时,她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去把这个结果告诉他。
因为,她配不上他。
苦涩一笑,白岫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做过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梦境非常的真实,鲜血淋漓,有如炼狱……”
君临天深呼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道:“我记得……”
白岫鼓起勇气,继续道:“其实那并不是梦……因为那一切,我都亲身经历过……”
“亲身经历过?!”君临天也曾想过她会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没想到会是这样不可思议的话。
白岫看着他,不错须臾,缓缓道来:“你是否觉得,我所说的话非常可笑?但这是真的……我是一个重生的灵魂……
我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会做那样可怕的梦境,甚至是能够做出一些预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因为我曾经活过了一世……
所有的事情,虽然有的已经发生了偏差,但我都亲身经历过。”
重生的灵魂?!
君临天的表情有些微妙,脑海中出现了和白岫相处以来的一切。
例如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还有就是一些提前的预知,等等。
然后就是,白岫对他爹爹君无极的恐惧。
听到了白岫的解释,这一切都立刻合理的起来。
虽然这段怪力乱神之说君临天对其嗤之以鼻,但此时的他必须要直面这个问题。
许久之后,君临天问道:“那么……你重生之前,又是谁?”
白岫也没想过君临天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她笑了笑,道:“我上一辈子是慕容夙之女,是南岳国的公主。”
慕容夙?!
虽然当君临天很小的时候,慕容夙就已经去世,但是君临天也知道慕容夙的事迹。
慕容夙,南岳前太子。
备受南岳帝慕容冲的喜爱,如果没有自家娘亲从中就插了一脚,或许现在的南岳帝便不是慕容谦,而是慕容夙。
但是这一辈子的慕容夙已经死了,可以说是死在了季舒容、君无极的手下。
难道说,白岫想要来复仇?
似乎是看出了君临天的顾虑,白岫摇头道:“你大可放心,上一辈子的我虽然身为慕容夙的女儿,但是对于慕容夙,我的内心没有一点感觉……在他的身上,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亲情为何物,更加没有感受到温暖。而他带给我的富贵荣华,也随着南岳的灭亡,而烟消云散……”
君临天心中微微一紧,道:“上一辈子的南岳灭国了?那你……”
如果白岫所言不虚,身为一个亡国公主,白岫上一辈子又能够幸福到哪里去?
亡国之后,等待着白岫的,必定是坎坷崎岖、颠沛流离,甚至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白岫身躯僵了僵,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在南岳灭亡的那一刻,南岳的皇室只死剩下了我一个人。而我的日子,也的确是生不如死……在战乱不歇的年代,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得依靠什么才能活下来呢?”
她抬眸看着他,眼神坦荡荡,丝毫没有因为那段暗淡无光的日子,在她的眼里染上任何的阴霾。
上一辈子的记忆,痛苦绝望,歇斯底里,但那的确是她所经历的……
如果她想要和君临天坦诚以对,她便会将这一切都告知他,毫不隐藏。
虽然现在云城和南岳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但这并不代表君临天不知道世道的黑暗。
相反,为了能够让君临天坚定决心,砥砺他的心智,季舒容毫不犹豫地带着他走遍了四国各地。
那些惨无人道的景象,无论是饿殍满地、家破人亡、易子而食、腐臭淫*靡等等,他都曾经亲眼看过。
因为只有亲眼看过,君临天才会明白自己身上的重任,才会更加清楚自己未来的追求。
而他没有想过,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曾经在眼前的人生命中上演过……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胸口的疼痛,就疯狂地蔓延开来,无法遏制。
说出了自己生命中最不堪的一点,白岫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她继续道:“没错,就是依靠上一世我那倾国倾城的好皮囊,所以我活了下来……以最卑微的姿态,犹如刍狗一样活了下来……
我好恨,痛恨我自己的命运,更加痛恨那样的世道。所以这一辈子,我下定决心要去改变这一切……
我想要那样的人间炼狱不再上演……
这就是我这一辈子终其一生的追求。”
君临天咬了咬牙道:“你的追求,总有一天……我会替你实现的。”
白岫表情微微一怔,随后她畅快地笑了起来。
虽然这张脸上满布着丑陋的伤痕,但是落在君临天的眼中,就是这般的美好。
和外表的美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一种更加纯粹,超过性别,超过容貌,超过年龄的美。
君临天轻轻摇着头,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你的故事说完了?”
他的声音依旧这么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白岫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她笑了笑道:“还有我的这张脸,我重生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最终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一个人。我害怕极了,所以用两岁的身躯,跳入了火盆之中。我毁了自己的脸,同时也拉开了自己和他的距离,使得自己远离了他。”
君临天一下子就猜错了对方的身份,沉声问道:“你说的人,可是老神医?”
白岫微微一笑,道:“对,没错,就是他。我上一辈子也不知道,原来他是天机门的人。”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君临天轻声道。
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但只有君临天自己知道,但他亲耳听说的一切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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