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水被泼到脸上。
张薰羽看着镜子里吐过之后略显苍白的一张脸，那阵眩晕感仿佛随着呕吐物一起被吐出来了一般，已经缓解了不少。
水滴沿着泛白但依旧精致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的一张脸向下滑。
根本不用Mion或者易千率多说什么，Mion和易千率买了东西回来之后，Mion看易千率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Mion对易千率的想法应当是有了转变了，而她呢？现在应该怎么做？
在顾沉和易千率之间，还要继续拖延下去，维持着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吗？
这种看似谁都没有伤害的方式背后，所带来的伤害反而要更加庞大。
其实也早该做决断了吧，尽管不愿辜负，但终究还是要选择辜负。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张薰羽不想让易千率他们多等，抽出一张纸擦拭干净脸上多余的水滴就出了洗手间。
意外的在洗手间外看到顾沉，张薰羽的步子缓了缓，在顾沉身前停下。
顾沉看见张薰羽明显比之前好了些的气色，脸上的担忧减轻了一些：“小薰，你还好么？”
“嗯。”张薰羽偏开视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沉，“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小薰。”顾沉从后面扣住张薰羽的手腕，隔着冬天厚重的衣物，没有察觉到张薰羽手腕在他握住那一瞬时的僵硬。
“已经是深冬了，天气冷，注意保暖。”顾沉单手解下自己深灰色的围巾，绕到张薰羽的颈子上，垂着的脸上神色温柔珍视。
原本裸露在外的颈子上忽然就被一阵温暖轻柔的包围住，就像是顾沉一样，永远都在给她恰到好处的温暖。可是……
“顾沉。”张薰羽拉住顾沉的手，另一只手从顾沉的手里脱出来，“不用了，我现在不冷。”
一圈又一圈的，把顾沉刚刚替她系上的围巾重新解下来，递回到顾沉手里。
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够接受，不能再从你身上汲取任何温暖。
“小薰……”柔软的围巾被握在手里，顾沉看着张薰羽，笑容僵硬了几分。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顾沉眼里有某种悲伤的情绪像大雾一样的弥漫开来。
张薰羽根本就不敢看顾沉，只要看顾沉一眼，很多话张薰羽就无法说出口。
但总归还是要说的，早说总比像现在这样无止境的拖下去要好得多。
“顾沉。”张薰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我很感谢你，从小时候到现在，真的，一直都很感谢你。”
“但是你对我只能是感谢，是吗？”顾沉涩然一笑。
张薰羽垂了垂头：“你在我心里，其实已经是亲人一样的存在了。”或者说，比亲人还要更加的依赖和信任。
亲人，可是他想要做的不是这种亲人。
张薰羽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顾沉沉默了一瞬，忽然开口：“如果当初我早一点告诉你，小时候送你滴胶坠子的是我，而不是我哥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在知道了张薰羽误认为顾湛是当年送她滴胶坠子的人时，顾沉无数次的设想过这个问题。
这种设想显然是毫无意义的，但每一次看见张薰羽因为易千率黯然的时候，顾沉总是克制不住的这样设想。也克制不住的想要问张薰羽这个问题。
如果早一点让张薰羽知道送滴胶坠子的是他，如果当初他没有出国读书，他和张薰羽大概早就已经结婚了，也会有一个像Mion一样的孩子。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我早点知道送滴胶坠子的人是你，结果会不会有不同。”张薰羽敛着眼睫，停顿了半晌，“也许会有变化，但结果却不会有不同。”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易千率还是会把她抢过去，她也还是会爱上易千率，还是会经历后面的重重，命运的齿轮依旧会这样碾压过去，无法更改。
结果根本就不会改变。
因为不管其他的事情如何更迭变改，易千率对她的感情不会不同，她也还是会爱上易千率，单纯只是因为他是易千率，这些都是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变动的。
“其实在妈妈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里，直到遇见易千率以前，我都是想，以后已经要嫁给那个送给我滴胶坠子的小哥哥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自以为喜欢，实际上或许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直到后来遇见易千率，一开始只想逃离，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反反复复被伤害，却忽略了会被伤害的前提是因为我在乎，后来，真正解脱出来了，看清楚了一切，才知道原来这种感情才叫爱。因为爱他，所以我接受不了背弃，才会离开中国。”
“顾沉，你为我做了很多，多到我根本不值得去接受这么多，但是易千率所承受的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如果可以，我……谁都不想要亏欠。”
但是怎么可能谁都不亏欠呢？
沉默了很久，顾沉眼里弥漫的大雾逐渐的散去，对着张薰羽一如往常的笑了笑：“想要不亏欠我的话，就让我知道你过的很幸福吧。”
张薰羽诧异的抬头，看着顾沉微微弯起的眼。
“比起和易千率在一起，我更不想要看见的是你不开心的样子，如果你过的不够幸福，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亏欠。”顾沉把手里的围巾重新围到张薰羽的颈子上，这一次张薰羽没有拒绝，“去易千率身边吧。”
“顾沉……”张薰羽怔怔的望着顾沉，说不出话来。
“不用这样看着我。”顾沉伸手，盖住张薰羽的眼，“就算你现在说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拒绝的。”
就算从此孤身，也还是不想看见张薰羽在自己身边不幸福的样子啊。
顾沉感受着指端张薰羽皮肤的温度，向着张薰羽微微俯下身去。
脸悬在张薰羽的上方不过几毫米处，这是顾沉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张薰羽。
顾沉屏着呼吸，不敢惊动张薰羽。
唇向下压了压，最后却还是错开脸，在张薰羽的耳边轻声：“一定要过的幸福，不要再被伤害，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把你抢过来。”
遮在张薰羽眼前的手松开，顾沉替张薰羽理了理围巾，最后深深的看了张薰羽一眼，转身离开。
张薰羽还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跟上去。
“妈咪。”一个小小的身子抱住她的腿，Mion仰起脸来看着有些失神的张薰羽，“妈咪你怎么了？还是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医生看一看？”
“不用了，妈妈已经好多了。”张薰羽对Mion笑了笑，抬起头来的时候顾沉的身影在就已经淹没在来往的人群里了。
“在想什么？”易千率的视线落在张薰羽颈子上的灰色围巾上。
张薰羽顺着易千率的视线低头，手搭上围巾的边沿，却没有解下。
质地柔软的围巾上还有顾沉残存的温度，张薰羽摩挲了两下，抬头对易千率笑：“在想我和Mion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回中国。”
回中国，和张薰羽Mion一起。
因为张薰羽摩挲围巾而皱起的眉头在瞬间松开，易千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张薰羽：“你的意思是……”
“不想带我和Mion一起回去就算了，我无所谓的。”张薰羽微微红了红脸呐呐。
“不，当然要一起回去。”易千率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很多年都已经没有过的，
Mion看了看张薰羽又看了看易千率，在和易千率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格外的知情识趣。
“我看见顾沉叔叔了！”Mion喊了一声，向着某个方向看过去，果然顾沉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去找顾沉叔叔。”Mion松开张薰羽，向着顾沉的位置跑过去。
“当心点。”正值周末，这间游乐场又是不定时开放，抬眼望去密密匝匝都是人潮，张薰羽看着Mion跑到了顾沉的身边才收回了视线。
易千率在张薰羽的旁边咳了咳：“Mion跟着顾沉应该不会有问题，要不要逛逛？”
张薰羽才刚刚与顾沉谈明了一切，不想要这么快的再一次面对顾沉，听见易千率这样说点了点头。
垂在身侧的手一只大掌包握住。
张薰羽垂了垂头，看着易千率清俊的侧脸上少见的浮起一丝红，心里有厚重的温暖感一点点的漫上来。
“刚刚和顾沉说了什么？”易千率状似无意的问。
易千率刚才其实是看见她和顾沉交谈吧？居然没有直接过来把她拉开，也称得上是少见了。
张薰羽展出一个笑，但回想起刚才顾沉说的话，笑里多少有些怅然：“顾沉说，让我一定要过的幸福。”
易千率停下步子看着张薰羽，眼里透出坚定：“你会的。”
张薰羽一定会幸福，从前是他们都爱的太缺乏安全感，太如履薄冰，今后不管再发生何种事件，易千率都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让张薰羽幸福，更幸福。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张薰羽的眼眶潮了潮：“嗯，我知道我会的。”所有让她不幸福的事情，终究都不会再发生了。
易千率牵着张薰羽继续在游乐场里走，就像是游乐场里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的紧握着彼此的双手。
“以后我们再单独陪Mion来一次游乐场。”易千率的目光从游乐设施上掠过，淡淡开口。
他们带着Mion来，和这一次让Mion跟着顾沉在游乐场里玩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嗯。”张薰羽点了点头，无论是易千率还是她，都希望Mion能有一个完满的童年，和他们小时候完全不同的童年。
张薰羽跟着易千率向前，步子忽然在某个游乐设施前停顿住。
易千率抬头，眼前是一个很大的摩天轮，钢铁搭建成蒲公英的形状，缓慢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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