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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安小说网 > 孑三娘 > 63、渊源
 
  楼下说书人突然顿了两顿,大声念道:“崖山之后,腥浪过零丁洋,中原华夏,宋人再无英雄!”

  把那板一拍,这故事就算说完了。说书人灌了大半瓷缸子水,掌声叫好声里,就下台去拿赏了。

  三水听见这一段书,沉默下来,没接沈容膝的话,看表情是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这时上来一个人,相貌不打眼,打扮得市井,径直走到阮鸿阙身边,弯腰低声说了几句话。阮鸿阙挥挥手,那人就走了。

  阮鸿阙拱手:“对不住,鸿阙要失陪了。沈容膝可以陪三水兄多畅谈一番。”

  汝三水点点头。阮鸿阙就不急不慢,温文尔雅地起身走了。但是汝三水知道,他心里应当挺急的。

  说话那人看着普普通通,却有些内力功夫,汝三水未能听清全部,但也听到了夜神教三个字。

  沈容膝喊来小二,点了几个酒菜,小二说客人多,菜可能要等等,便先上了两壶酒,和一碟坚果。

  她倒了杯酒,递给沈容膝:“不论是开封还是应天,都算是长途跋涉而来。你们这一众人,此行是向何处去?”

  “去私会呀。”

  沈容膝接过酒,笑眯眯地答。

  汝三水见他连去处都不愿意说,目的就更不会提了,便没有继续问。

  说书结束,看客开始自己闲聊。有几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一楼传上来。

  “听说那孑三娘,活了一百多年!真的假的?那岂不是个……老不死的太婆?”

  “不是!她说自己活了两百多年了!但是江家和白家追杀的时候,都有人见过她,是个二十多岁未出阁的样子,怕不是个招摇撞骗的丫头片子。”

  “哎,你别说,可能真的不是唬人的。夜神教的教主孑霖生,不就听说二三十年未变老?孑三娘算起来,还是他的前辈先人呢。”

  “嘁,陈林生自称是孑三娘宗下第六代弟子,不过是背宗忘祖跟了个孑姓,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叫做林生吗,哈哈哈,因为他父亲母亲都为奴为婢,下贱,连着他也是在野林子里出生的!不怪他不乐意认祖,姓了孑之后,改了霖字,觉得自己是天地甘霖所化,是仙胎嘞!”

  汝三水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如果能知道孑霖生原本叫什么,哪里人士,那么此人倒是有踪迹可寻。

  小二吆喝:“各位爷,酒来了!”

  “可夜神教三十年前才突然冒出来,若是按他们说的,夜神教一百五十年前就师从孑三娘,至今传承第六代,那为何一直不曾出世?他们可不是会收敛锋芒,归隐避世的,可见此言多半是胡诌。”

  汝三水听见这人的分析,颇赞赏地往下瞅了一眼。奈何角度刁钻,看不见是谁说的。

  “我看呐,陈林生就是个小偷,偷学束缚术叛逃出薛家,又从梁家盗得邪典,虚张声势说自己有什么渊源。现在正主到处找他,他又躲起来不敢吱声了。”

  汝三水听这话头越来越不对,他们口中的那个梁家薛家,是她以为的梁家和薛家吗?

  “那些世家基业深,多少都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谁知道他们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响亮的一下拍桌声:“还不是怪那没落的梁家!剩那几个独苗,连本书都守不住。如今想剿灭夜神教,还得倚仗信州府的白江两家。”

  “梁家早就该毁了那东西!口上说不修邪术,还不是对它有贪念,舍不得!”

  汝三水心中震惊,如果还有这一层渊源,那从理论上,她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是夜神教的原主?

  沈容膝这边还在说着些什么,但看汝三水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便伸手在汝三水面前挥挥。

  汝三水回过头看向他,这张脸让她顿时觉得年岁重合,混乱无比。

  她差点就要问出口:“你没有把《阴阳集论》烧毁?”

  张张嘴,她陡然清醒过来,一句话便也没有说。

  一楼的人还在聊:“哎不过你说,那江家,从北疆举家迁过来,人生地不熟,可是才这么点时间就站稳脚跟了,是不是跟白家交情颇深……”

  “是啊是啊,好像祖上两家就有结亲的。而且你不知道江家和‘上面那位’的一个儿子,有点交情。不然怎么能让他们还慢吞吞收拾收拾好了,安逸地迁过来?要知道其他迁过来的人,都跟流民似的……”

  那话题越扯越远,到后面汝三水也没有继续听了。

  沈容膝搞明白汝三水是在听底下人聊天,于是磕着香瓜瓜子:“你说,他们讲的孑三娘,漂亮吗?”

  汝三水:“不知道。”

  “漂亮就能原谅,嘻嘻嘻。”

  汝三水正捏起几颗瓜子,闻言,丢在他脸上:“从哪里学的歪理?是非对错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我的错我的错!”

  沈容膝举手投降:“我就是开玩笑,还是能拎得清的。你也是,怎么这么耿?什么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好过,非较真。”

  “我吃过不较真的哑巴亏。不分清是非,我就不是我了。”

  如果不强辨黑白,她也不用下山,出世入世。赖在映林居逍遥着,岂不美哉。

  映林居人的声音响在耳畔:“如果俗尘闭眼,执迷不悟的选择,即便是对的,也是一种闭塞。既然堪透,眼见无数可能,却仍坚持所选,才叫随心所欲,光明开通……”

  “小二!怎么还没上菜……喂喂?三水兄,嘿!又发什么呆呢?”

  沈容膝一条腿架到长凳上,上半身越过桌子,在她面前不停挥手。

  汝三水翻了一个白眼:“起开。”

  沈容膝坐回去,手撮着花生米往嘴里丢:“你都喜欢想些什么东西,光是坐在这就走神几回了。”

  “我在想这些世家,从来也不论孑三娘是否真的作恶。异己必排之,算不算一种粗俗的本能,像是野狼咬着另一只同类不放,只因为两只狼有一点点不一样。就像你的本能,饿了想吃,困了想睡,害怕了吱哇乱叫,什么有威胁就避之千里。”

  “你不吃你不睡,你是神仙吗?你不赞同的东西,你也不能容忍它的存在,不然你的正义又是什么?对错只是人的判断而已。”

  “实际上,只要存在差异,就必然有冲突。如果足够开明,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理解的吗。”

  小二终于端上来两样菜,点头哈腰地给沈容膝道歉。

  沈容膝:“你嘴里道啊道的,能不能无牵无挂,绝对没有任何偏见?”

  “能做到我就飞升了。”

  三水吃着菜,小嘬了一口酒:“比如我就特别讨厌你的坐姿,我只能叫你把脚从桌子上放下去,又不能打断它。”

  沈容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脚放了下去:“什么都能理解才可怕呢,明日我把这满城都屠了,你再笑眯眯地说接受我,你到底是得道了,还是疯魔了?”

  “所以说,理解是一回事,选择又是一回事。”

  “这问题无解,别辩了。等会菜凉了,你脑子也想坏了。”

  “……你是不是讨打。”

  沈容膝双手合十:“好姐姐,大恩人,我哪敢!咱听说书,听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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