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的眼皮渐渐沉重，看身边的人都出现了重影，这些大夫在说什么，神态那样的悲伤。
如果他们都能活下来，就好了。
葛洪想，若是能再活一辈子，他还要当大夫，但这一次，他一定不要在宫里做太医，他也想在宫外自由自在地行医，给淳朴的百姓治病，被人夸赞妙手仁心，忠肝义胆……
“葛大夫……”
葛洪的手垂落在地上，与之前被刺死的那个大夫不同，葛洪的脸上表情竟然很是安详。
他应该很庆幸自己兑现了诺言，护住了自己发誓想要护住的人。
“葛大夫！”
大夫们的呼声痛彻心扉，这位从宫里太医院里出来的大人，从不曾在他们面前摆任何的架子，对他们始终和言语色，这样好的大夫，这样好的大人……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愤怒的光，这样好的一个人，被这些畜生毫不留情地杀死，他们凭什么！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身患重病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难道还想反抗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成？”
守卫跟本不在乎，一群手无寸铁的东西，他们若是敢上前，就全部杀死了再烧，反正一把火，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可能有人追究。
已经有人失去理智想要冲过去，被苏娇拦住：“你们若是过去，是想让葛大人白死吗？”
“横竖他们都是要烧死我们，有什么区别？这会儿，说不定还能拼死给葛大人报仇！”
火把燃了起来，在夜色里显得明亮又狰狞，干草已经放置好了，只要火把点燃，轰，火势就能蔓延开来，这里将会成为一片火海，将所有都毁于一旦。
包括他们的冤屈，和他们的努力。
苏娇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盯着那些火把，几乎要将眼睛给灼伤。
她把皇上给的令牌给了萧离然，因为她实在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她觉得他们这些大夫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到城北，怎么还会有人会对他们不利？
现在该怎么办？自己答应了葛大人要让身后的人都平安无事，她该怎么办才好？
“大人，到时间了。”
有人轻声地说话，守卫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就在他要下令的时候，后方似乎起了一些骚乱。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的过去看看？”
有人自告奋勇地前去查看，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影回来。
“先烧吧，你们都看清楚了，只要有人过线，格杀勿论。”
干草上的火苗瞬间燃起，再每个人眼里都映出一片火红之色，与苏娇手里沾染的颜色那么的相似。
“姑娘、姑娘我们离远些。”
秀巧带着哭腔要将苏娇拉起来，苏娇一动不动，离远些？又能去哪里？这个角落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们能去哪儿？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葛洪，她怕是要失言了，她也无能为力，要不，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巧儿，针囊。”
秀巧茫然失措地递上针囊，苏娇从里面挑出两根银针捏在指尖，选针的时候，她的动作竟然还透出了一丝从容。
这大概是赴死的从容吧，苏娇还能分神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姑、姑娘，您要做什么？”
秀巧看着苏娇站起身来，居然是朝着那根线的方向走去，外面那些守卫拿着长枪虎视眈眈，姑娘是不要命了吗？
“我过去看看，顺便，跟他们问声好。”
“姑娘！”
秀巧后背全是冷汗，她怕死了，她绝不想看到那根长枪的枪头落到姑娘身上，没人能在她秀巧的面前伤害姑娘！
“那我也去。”
秀巧自己是不怕死的，死算什么，她更害怕无尽的后悔和恐惧。
苏娇也没阻止她，眼睛就落在那个杀害了葛洪的人身上。
“后退！否则，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守卫紧皱着眉看向苏娇，皇后娘娘这一次的旨意里，可没给苏娇特殊的待遇。
苏娇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步，两步，很快走到了那道线跟前。
守卫手里的长枪倾斜，苏娇忽然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在火光的映射下，明艳妖娆，摄人心魄。
守卫愣了一下，下一秒，苏娇的脚已经从线上跨了过去。
“你找死！”
长枪朝着苏娇的方向刺过来，苏娇指尖银光微闪，身子轻盈地想要躲避，然而“当啷”一声，苏娇怔住，那根朝着她胸口而来的长枪，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从守卫的胸口钻出一个尖头，一滴滴血从尖头上滴落下来。
“唔……”
守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想要转身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倾斜身子栽倒在地，在他身后，萧离然冷着脸的身影出现。
“……萧……大人？”
苏娇怔怔地看着萧离然，像是在看一个虚幻的影子。
真的是萧离然吗？不是自己因为身处绝境，所以幻想出来的泡影？
萧离然看着苏娇泛红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心疼。
“抱歉，我来迟了，皇后秘传的旨意，送到我那里的时候，人已经都过来了，幸而赶上了。”
在他身后，方才趾高气昂的官兵一个个接连倒下，有人匆忙地灭火，将大夫们围起来护住，苏娇的耳朵里只能听见乱糟糟的声音，像是塞了什么，十分不真切。
“萧大人……”
“是我。”
苏娇的眼眶酸胀，她应该庆幸，劫后余生，这样的紧要关头，萧离然如同神兵天降，她应该喜极而泣，感谢上苍，可她真的，喜不起来。
就差那么一点，葛大夫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明明知道这与萧离然无关，他得到消息定然是一点都没有耽搁地赶过来，若是没有他，他们都得被烧死。
苏娇明明知道的！
可是她的眼泪，为什么就停不下来？
站在萧离然面前的苏娇，浑身都染着血，发丝凌乱，素来白皙的脸上，暗红的血色触目惊醒。
萧离然顾不得别的，上前两步，单手将她搂在怀里，听见怀里传来的极度压抑的呜咽声，萧离然的眼里俱是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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