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心中也有很多谜团，雪茉这般为了他，应该不可能明知道他会死的情况下还执意和他在一起，而且她说她是病死的，可是我见过她的死状，那一身鲜血，那双满是伤口的腿，怎么可能会是生病造成的呢？
邹应龙垂着头，沉默了许久。
“她死的时候，才18岁。”他怆然，“那个时候的我，是班上最让人看不起的废物，因为我能看见鬼，所有的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她，她是学校里最出众的女孩子，她不但没有看不起我，还总是跟我一起讨论作业。她正是青春，学校里有很多男同学都在追她，可是她却独独看上了我，她说，我们要去更大的城市，在新的学校，不会有人再看不起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是我没用……她不该选择我的。”邹应龙说着，又攥紧了拳头。
“她出事的那一天，我们刚刚收到北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她穿了很好看的白裙子，她说我们要留个纪念，带着我去照相馆拍了个照……我真的开心疯了，真的……我以为新生活就在眼前了，我以为，只要逃离了那个小镇子，我就真的可以不用再受人侮辱，可是我错了……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在半路，却碰到了学校里的几个小混混……”
我的心里一紧。
邹应龙的话还没有讲下去，我已经意识到些什么。
“那几个小混混，总是骚扰她，混混头子说要跟她处对象，她一直都是拒绝的，可是那天晚上，他带了6个人……6个人啊……”邹应龙说到这里，再次抱起了头，痛苦不已。
“他们将我们赶到了一个废旧的仓库里，把我关在一个小房间，而她，她就在我旁边的那一间，整整一个晚上，我听见她的哭声，我听见她在喊我的名字，我听见那些人在笑，我全听见了……”
“邹大哥……”我的眼泪在这一瞬掉落了下来。
怎么会……雪茉看起来那么纯净的一个女孩子，竟然……
“是我没用啊！”邹应龙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就在她的旁边，可是我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我是个废物，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我试都没有试一下，就那么听着他们去侮辱她，一个接一个……他们不是人啊！那群畜生根本就没有人性……她还那么年轻，她已经考上了大学了，可是他们没有给她一点希望……”
7个男人。
那天晚上，雪茉该有多绝望啊。
自己深爱的人就在旁边，可是却一直没有伸出援手，而她，竟然就这样，被折磨至死了……
“那一个晚上我都在想，只要她能活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接受她，我会带着她离开那里，我们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大学不上了，只要她好起来，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可是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
邹应龙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已经听不清他的语句。
雪茉死了。
在那个晚上，在那些畜生践踏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裙子上的血是她的，那双腿，也是她在挣扎的时候擦伤的，她没有等到邹应龙承诺过给她的幸福生活，她生命里所有的色彩都在那一个晚上定格，她最终，没有见到第二天的阳光……
可是，即便她是那般痛苦的离去的啊。她死了之后，却还是留在了邹应龙的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告诉他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去上大学。我去学了拳击，一连十年，我不停的练拳，强身健体，最终成了一个拳击手。我想去报仇，我想亲手杀了那些畜生，可是，每次在我出手之前，他们都已经死了……”
“是雪茉杀的？”我已经猜到了。
雪茉不愿意去投胎，肯定不是因为在人间呆了太久，而是因为杀孽太重，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看出了她身上的戾气。
“是。她不愿意我成为一个杀人犯，所以就干脆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我最终还是个窝囊废，连仇都是她自己报的，那我还能干什么呢？我能做的，就只是想尽办法将她留在我的身边，有犀角香，她就可以维持生前那般年轻美丽的容颜，有隐身符，她就可以躲开阴差的追捕……”
我垂了眼眸。
我一直都觉得，邹应龙是一个硬汉，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骨气，竟然是雪茉付出了生命换来的。
她为什么那么傻？她死得那么惨，为什么竟然一点都不怪他，还一直都在守护他，甚至为了他付出了仅有的东西。
难道所谓情爱，果真是个这么令人奋不顾身的魔物吗？
白静语选择了与肖吾同归于尽，而雪茉，却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了邹应龙的半世安稳。
她们都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为了心底的执念而壮烈离去，而我这个旁观者，亲眼看着她们的诀别，却无能为力。
“邹大哥，对不起。”
原来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一段不愿意提及的过去，尘封了多年，却在某一天意外打开的时候，溃不成军。
我已经见证了很多很多的不幸，雪茉也成了那些不幸中的一员。
邹应龙又沉默了。
他的手掌贴在胸前，可能是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吧，就那么坐着，而外面的天，却亮了起来。
月圆之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邹应龙醒了，我自然也要离开。
“雪茉说，她说永远在你的身边，希望你可以不辜负她一片苦心，你的生命，是她付出了一切换来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好好活下去，连带她的份。”
我衷心的祝愿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可以更加灿烂一些，脱离这个阴暗的屋子，带着雪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验一下她曾向往的大城市的生活。
邹应龙没有应声，只是从自己的身边将碎灵石拿了出来，他起身，走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你想要它。”他伸出手，黑色的石头在他的手上发着光。
“这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东西，我虽也是阴阳师，可是却未曾真正成为它的主人，我想，它之所以一直呆在我的身边，是因为知道我注定要遇见谁。”
“这……”看着这颗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石头，我有些不敢相信。
“她走了，我便也不再需要它了，从此之后，它就是你的了。”邹应龙将碎灵石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看着这颗跟我身上的印记相互作用发着光的石头，心里头五味杂陈。
“你以后的路，可能会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难一些。我没有别的能帮上忙的，作为同袍，我只有一句忠告，前路险阻，勿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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