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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安小说网 > 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祁景江隐 > 220 第二百二十夜
 
第二百二十夜

祁景倒在脏兮兮的地面,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脚,他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会是江隐吗?

那人把手伸到他怀里摸索了一阵,祁景感到他把什么东西拿了出来,是江隐给他的罗盘。

之后,他被从后面拽住了双肩,拖行了一段路,直到膝盖和腿都浸入了冰凉的水中。

他顶着大雨睁眼,前方污水浊流不断翻涌,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原貌,祁景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围绕着青镇的小河。

那人低叹道:“...真是个大、麻烦啊。”

他又拽了下祁景,他感觉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入了河水中,一个可怕的猜测忽然浮现了出来。

他曾在河底看见过无数尸体,唐惊梦和镇民们应该就是被这样溺毙的。

...这个人要做什么?

求生欲让他挣扎了起来,但力不从心,只动弹了两下,就大头朝下的倒在了水中。

要被淹死了...

祁景在水里咕咚咚的喝了两口水,又被拎了上来,那人说:“闹什么?我可是在救你。”

“不过你这么重,我可没法背着你游过去...”他的动作忽然一顿,“这是什么?”

眼前一道彩光闪过,在这昏天黑地里格外显眼。他想起来了,食梦貘的三根羽毛,还有一根没有用。

那人随手一挥,那羽毛忽然吹气了一样膨胀起来,直到了小船那么大才停下,飘飘然落在了湍急的水流中。

那人惊喜道:“有救了!”

祁景被他甩上了那羽毛船,那人自己也上来了,狂风的吹拂下,小船浮浮沉沉,像风雨飘摇的树叶,看似惊险万分,却稳稳的向前驶去。

他喃喃:“不行...”

那人听不清,大声道:“你说什么?”

“不行...江隐还在里面...他们、他们都还在那里,”祁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得回去!”

那人愣了一下,又将他按倒了:“想什么呢?能把你救出来就不错了,我本是不该插手的,但...”

他叹了口气。

祁景努力的睁开眼,对方的面容总让他觉得哪里有点熟悉,可在这样的风雨中,一切都不甚清晰。

他抓住了陌生人的衣角,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憎恨自己的无力:“回去,回去吧....救救他们,求你了...我不能自己走,我的朋友们都还在镇上...”

血沫从他嘴角不断涌出,说出的话都含糊不清,祁景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可怖。

“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命都赔上。”那人顿了一下,“他都把你抛下了,你还要回去?”

祁景嘴唇直抖,像被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牙关咯咯作响,只是摇头。

大概是他的样子太可怜了,那人又叹了口气。

“也罢,都是上一辈恩怨了,倒要你这个傻小子来还。你要怪,就怪穷奇吧。”

...什么意思?

祁景迷迷糊糊的想,脑袋却像被针扎了一样,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眼睁睁的看着小镇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求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回去,猛地,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在体内爆开,随着震耳欲聋的雷电声,这一下好像直劈在了魂魄上!

李团结的怒吼传来:“你疯了!”

“还硬撑什么,你都要死了...”他的声音在天地共震中不甚清晰,信号不好一样断断续续,“快点...放手...别...”

不行。

没有穷奇扛着,天雷立刻就会将这片土地劈成齑粉。那么多人,陈厝,小白,吴敖,周伊,还有...江隐。

为什么离开的那么决绝,那么突然?要真是最后一面,一句保重怎么够呢,好歹...好歹也多说几句啊...

那人惊道:“喂...喂!撑住了...你要..我不是白救....”

忽然,一道雷电将天空照的亮如白昼,雷声响彻云霄,最后的视线中,他看见那个充满了诡异和阴谋的小镇,在这道天劫下屋宇倾倒,大地轰然崩塌,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按了进去,不断的陷落,陷落。

凄风苦雨中,这是将人心都捏紧了的灭世之景。

结束了。

祁景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漂浮了起来,在上空静静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一切疼痛都远去了,这才是最不详的征兆。

雷声渐渐听不清了,在脸上,身上胡乱拍打的雨水也变得温和起来,一丝丝的,温柔的抚摸着脸颊,鼻尖嗅到了湿漉漉的空气,混杂着淡淡的霉味和草木的清香。

祁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一条小巷里,青砖黛瓦,蒙蒙细雨。

路过的姑娘打着薄薄的油纸伞,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伞下静静的说着话,一人大踏步走了过去,和他擦肩而过。

他带着帽子,像斗笠一样,祁景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回头去看——

江逾白?

难道,他又到了江隐的梦里?这算什么,回光返照吗?

很快,巷尾就有一个小孩追了出来,他同样没有打伞,身量清瘦,已是少年模样。

“师父!师父——”

但也许是离得远了,江逾白并没有回头。眼看真的追不上了,他停了下来,扶着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祁景紧紧盯着他看,是年少的江隐。

他手上拿着一个袋子,很大,看起来很重,叮叮咣咣的,祁景猜测是画像砖。

“你忘了...拿东西...”

他站了一会,脸上的表情有点出神,雨水将他的脸颊浸润的像水头很足的白玉。

祁景环顾四周,总觉得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远远望去,一层又一层的墙瓦,水墨画一样晕染向远方。

这是哪里?

江隐终于回去了,祁景跟了过去,虽然现实中是那么凄惨,他还是苦涩的感觉到自己为能见到江隐各个时期的样子雀跃不已。

除了矮了一点,他与现在并没有很大区别,同样瘦而挺拔,沉默寡言,低头的时候后颈的骨头凸出来,发尾乌黑。

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小巷里的一间屋子,狭小逼仄,屋前搭着很多晾衣绳,因为下雨衣服都收了,敞开的木门对着发霉的白墙和滴水的檐。

江隐坐在门槛上,寂静的小巷里,只有雨水溅湿青石板的声音。

祁景总觉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雨停了又下,梅雨季节让人着恼,天边渐渐暗了,但江逾白还是没有回来。

江隐终于起身,跑了出去。

祁景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一个眼熟的镇子,看到了眼熟的宅院和祠堂。

这里是江家。

他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江逾白为什么会回来?认祖归宗来了?

那时的江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冷清,路上行人不多,但越往前走,就见人扎堆在一个地方,仿佛在围观什么,交头接耳,语带惋惜。

江隐挤进了人群,他第一次主动与人搭话:“发生了什么?”

被问的那个女人啊了一声,扒拉了他一下:“不行不行...小孩子不可以来这里!乖哦,回家找你妈妈去...”

江隐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走啦走啦....”

他没问出来,就换了个地,听那些人在讨论什么。

“早就说这地方邪门了...十来年塌了不知道多少次...”

“听说里面镇着一只妖怪咧!”

“要我说,做法也没有用,瞧,又死了这么多人...”

“可惜啊...”

“诶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别挤啊...喂!”

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从祁景心头升起,他看到江隐用力穿过了人群,祠堂的入口处,有门人低着头,抬着担架,不停的往出走,一个接一个。

围观的人又悲悯的叹了起来:“造孽啊...”

江隐从围着木桩的护栏下钻了过去,追在了担架后,一把将那白布掀开了。

一张惨白的脸,青灰颜色,不认识。

他又一张一张掀过去,周围的人忙乱又惊怒:“这小孩怎么回事?谁家的?有没有人管管啊?”

一个年轻的门人踹了他一脚:“小鬼,别来捣乱!”

江隐跌坐在地,问道:“江逾白呢?”

那门人脸色一变,和另一人对视了一眼:“你是谁?”

江隐张了张口:“我...他吃了我家饭,还没给钱。”

门人一愣,随后摆手道:“他给不了你钱了,趁早回家吧。”

“怎么了?”

“死了。”

江隐顿了一下:“人呢?”

“这人和我们家主有点关系,要葬在祖坟里的...你一个小孩问这么多干什么,快滚!”

江隐被赶了出去。

祁景的呼吸都要停窒了,他多希望这个梦不是真的,也希望门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可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跟着江隐回了那逼仄的小房间,一坐坐到月亮弯弯。

江隐没有喝水,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他甚至动都没怎么动,呼吸都是轻轻的。

祁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逾白并没有回来,但江隐又一次出去了,祁景注意到,他腕上的同心镯闪着流水般的银光。

江逾白在之后并没有再设下距离的限制,但佩戴同心镯的两人还是能微妙的感受到对方的状态,那么....

江隐是不是已经知道结局了呢?

祁景不愿意去细想,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他跟着江隐溜进了江家。

那时还没有浓雾,可是有守夜的人,江隐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贴墙躲藏着。

祠堂里的灯光亮了一会,有陌生的男子声音,轻轻的说着话,听不太清。

“你别怪我...阿白,难道连死了,你都....”

轻轻的啜泣声响起,过了一会,一个男人手牵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身上都穿着雪白的丧服。

那小孩眉清目秀,却一脸病气,祁景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江逾黛。

那牵着他的那个,也许就是上一任家主,江逾青了。

江逾黛问:“阿白叔叔为什么死了?”

江逾青轻叹了口气:“这是诅咒,是我们江家逃不掉的诅咒。你阿白叔叔离家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逃开穷奇的报复,但最后....”

江逾黛低下了头,他那张小小的脸埋没在黑暗中。

祁景一直跟在江隐身边,他已经沉默了很久,好像哑巴了一样,这时却忽然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骗人。”

江逾白不是因为这个离开的。

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江隐知道这是他的故乡,还紧张了一阵,虽然不说出口,但去哪都要跟着,小尾巴似的。

江逾白都被他逗乐了:“你是小狗吗?还是我同心镯的法力没给你解?”

江隐不吭声。过了一会,他问:“你要回去吗?”

“哪儿?”

“江家。”

江逾白笑了,揉了把他的头:“脑袋这么小,想的事倒挺多。我为什么要回去?你当我出来这么多年是干什么来了。”

江隐说:“不知道。”

江逾白噎了一下:“这些事和你说还早...呃,就是有一伙很坏的人,在抢这些破烂砖头,来复活几个更坏的大妖怪,我呢,就是要抢在他们之前找到。”

江隐还是在意:“那你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回来?”

江逾白笑:“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在唱戏外说这么多话。这个嘛...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家里人合不来,就散了。”

“说起来也挺好笑的,我觉得自己走的是正道,说不定在他们眼里,他们走的也是正道,这又怎么说得清呢。”

“至于回来呢,也是因为家里人,穷奇墓这两年总是不安生,我就帮个小忙,加固一下。”

他轻叹道:“希望这之后,镇上能安宁一段时间吧。”

江隐抿了抿唇:“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江逾白捏他的脸,“都是大小伙子了,羞不羞!”

江隐任由脸颊被他掐的变形,抬起一双墨画般的眼睛看着他。

没有什么祈求的意味,很认真的样子,黑是黑白是白的,江逾白先受不了了,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但是,”他面容一肃,“你不能跟我去。我还要你不能和人说你是我徒弟,最好和我一点不沾边才好。”

“为什么?”

江逾白笑了下,说不出什么意味:“直觉吧。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我是你师父,你就得听我的话,是不是?”

江隐沉默半晌,还是点了下头。

那两人终于走了,门口只有守夜的门人,江隐绕了个道,翻墙爬了进去,一排排画像和牌位静静立着,灵灯忽明忽灭,香烟袅袅,阴气森森。

停在中间的是一副漆黑的棺材。

江隐走上前,那棺还没有上钉,一人躺在里面,面容凹陷,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却格外平静。

他慢慢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人冰凉的手。

咔哒一声,两只手腕上的同心镯解开了,轻轻掉在了地上。

江隐并没有去管那镯子,任由它们滚到了黑暗的角落里,只定定的凝视着江逾白发青的面颊。

半天前还和他神气活现的说着话的人,现在已经阴阳永隔了。

如果那时候追上去好了。如果拼命的喊他,不要让他去,也许现在还能一起在小巷里躲雨听戏,抱着一台破收音机。

生死是多么轻易的事情,说书人也道不出万分之一。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庄严的灵堂,江家列祖列宗的画像,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江隐轻声道:“你不喜欢,我带你走。”

他将江逾白背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是如何背起一个成年男子的,他站的却稳极了。

守夜人的口鼻中钻入了看不见的黑气,鬼魂将他们的意识夺走了,却不至死,只是昏迷的七倒八歪。

江隐背着江逾白,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等到他回头的时候,江家宅院的灯光已经渺茫如豆烛。

一点一点的挖,先是用石头,后来是用树枝,折了后就用手,再这样轮换,直到双手都被染红了,才挖好一个坑,将人放了进去。

江隐的手已经没力了,只能很慢的将土填回去,一捧捧,将那熟悉的人影掩盖住了。

土坑被填满,压实,没有立碑,只有跪下去,掷地有声的三个响头。

“你放心。”他低声道,“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不会做,你没有完成的事,我替你完成。”

“师父,你教我成人,授我武艺,引我向善,此恩我尚来不及报答。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你们对我好,我都知道。”

他头一次这样剖白自己,却是在江逾白的墓前了。

“你说人世间聚散如浮萍,但相逢必有因果,从此后,我就是你的因果。害你的,是人,是妖...都不重要,我只要血债血偿。”

“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苦痛的,快乐的,我都会牢牢记住。谢谢你,让我能感受到这些,我很开心。”

天边泄出一缕微光,朝阳的光芒冲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却又顶着太阳下起来了。

江隐在这黎明中,站了起来,用发麻打颤的双腿,趔趄的,缓慢的向远处走去了。

雨越下越大,逐渐模糊了他的眼睛,直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呀”,一柄小小的花纸伞翻到在他眼前。

他失去了所有意识,耳边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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