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胡梨刚担心两个内侍会不会吃累将自己扔出去，就感到身后一坠，整个人都往后倒去，一声惊呼刚出口被胡梨死死咬住。回过头只见身后的内侍一只腿微屈另一个膝盖跪到在地上，两只胳膊高高举着肩辇，肩辇杆子上搭着另一只手，托举着，看过去，是安静，神色从容，胡梨高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胡梨的惊呼声虽没叫出来，可后面的妃嫔也帮着喊了出来，皇后回头蹙眉道：“发生何事？”
胡梨感到后面抬肩辇的小内侍抖了抖，脸色发白，也不知累的还是吓的。
回过头对上皇后的询问，笑道：“什么事儿，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一眼，点点头，“没事就跟上。”
安静低声问了内侍一句，内侍站起身，动了动脚，对安静笑着抹了一把汗。肩辇上肩，重新跟上前面的步代，只是注意力更为集中神色更谨慎了。
胡梨给青柳一个眼色，青柳退到一旁站着，等队伍走过便在内侍滑脚的地方细细寻了起来，弯腰检起一颗珍珠，皱着眉头，再寻一圈无果后只得将珍珠用帕子包起来放进腰间的荷包里。
慈安宫里，萧耀穿着皇袍，头戴翼善冠，陪着太后坐在矮榻上，太后也是一身正装，庄严华贵。
秦嬷嬷走近，低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和妃嫔们都来了。”
太后挥挥手，“让她们都进来吧。”
秦嬷嬷出门去迎，“奴婢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充仪娘娘和各位小主请安，太后和皇上都在里头候着呢。”
皇后听了脸上出现焦急之色，忙快步进殿，众女随后。好在屋里温度不算太高，胡梨冻得通红的鼻子没被热气冲得打喷嚏，只是在请安过后将宫女搬来的锦杌往熏笼前移了移。
众女的座位是围着太后和萧耀坐的矮榻呈圆弧形摆放，皇后和淑妃分别坐于矮榻的左右侧，胡梨挨着皇后，剩下的就跟在凤仪宫的座位一样了。趁着没人注意，胡梨搓着热乎乎的手，然后按着两颊，又揉了揉鼻子，这鼻子都快冻掉了。
坐在上头的萧耀眼角扫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外头可是很冷？”
皇后笑着答道：“这会儿起风了，怕是又要下雪。”
“瑞雪兆丰年，今年还没下几场雪，一直阴冷阴冷的。臣妾倒是巴望着这场雪快些下来，等雪下好了，天就放晴了。”淑妃笑着回话，又将大皇子拉到身前，“咱们瑾哥儿今年还没好生玩场雪呢。”
萧瑾望着萧耀，眼神炯炯道：“父皇，等下雪了能陪儿子堆雪人吗？”
萧耀看向目前唯一的儿子，神色极是柔和，“行，等有了积雪朕带你打雪仗，堆雪人。”
萧瑾喜逐颜开，高兴得不断点头，“嗯，儿臣等父皇。”
萧耀笑着点点头，“明年开春就要开始去尚书房了，可曾害怕？”
“儿子不怕，儿子喜欢读书。”
“那就好，朕帮你挑了东阁大学士顾之谦当你的启蒙先生，顾大学士才学渊博，你要好生跟他学。”
萧瑾恭身答谢，“儿子谨尊父命。”
萧瑾不懂，淑妃却是明白，顾之谦可是内阁首辅大臣，平日极得皇上看重，没想到皇上竟让顾大学士当瑾哥儿的启蒙先生，这是对瑾哥儿的看重呀。想到这里，脸上的得意自毫的笑忍不住地浮现出来。
太后眉头微皱，可看了皇后一眼，又看了简才人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胡梨只听了一耳朵，便专心取暖，暗暗决定，等会回去的时候不坐那肩辇了，吹了一肚子冷风不说还不安全。
等常胜过来禀告，时辰已到。萧耀便起身，“母后，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保和殿了。”
出了慈安宫，外头除了三抬肩辇，还有萧耀的龙辇和太后的凤辇，胡梨默了默，这肩辇看情况还要再坐一会儿了。
肩辇晃晃悠悠，这一次终于没再出什么问题，安安全全地将胡梨给抬到了保和殿前。
早有候在门口的内侍唱道：“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淑妃娘娘驾到！
充仪娘娘驾到！
周婕妤到！
孙婕妤到！
许美人到！
简才人到！
李才人到！
袁才人到！
黎贵人到！
吉贵人到！”
长长的喝唱声中，胡梨跟在淑妃身后缓缓踏进大殿，眼角在大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身影上扫过，等吉贵人进来，大殿齐齐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黑压压的一片头顶，间杂着珠宝闪耀，看起来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胡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就见萧耀沉声道：“平身。”
“谢皇上。”
“坐。”萧耀说完就率先掀了衣袂坐下来。
下面齐声应是，一一落座，起落之间只有衣袂摩擦声，环佩摇曳声，看得出礼仪都是极出色。
这样大型的宴会一般的套路就是领导着感怀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再激励一下下手，就可以开席了。萧耀也没避开这种开局，只不过用词更华藻更艰涩一些罢了，胡梨反正是没怎么听懂的，索性就不去听了，只瞪大了眼从对面大臣及女眷脸上扫过。
只是如今这个位置不大好，左手边是淑妃，右手边是孙婕妤，其她人都坐在身后。淑妃一心看着大皇子，压根没时间搭理自己。孙婕妤自己不熟，从没单独处一块儿过，再者以孙婕妤的身份，只怕对外头的了解还不如自己透彻呢。妃嫔里唯一与胡梨能说到一起去的李珏又坐在孙婕妤身后，隔得有些远了，让她想找李珏说说话认认人都不行。
于是胡梨只得根据自己的掌握的及座位的摆放，慢慢地将以前邸报里见到的人名与人对上号来。
这样的宴会其实并没什么看着，能看的无非是歌舞，臣子们也一个个目不斜视地听乐赏舞，萧耀也不是个长袖善舞能带动气氛的，所以大家就是干巴巴的喝酒吃菜赏舞。
好不容易这一场盛宴走向结尾，胡梨揉了揉肚子，出发之前点的几块点心早消化干净了。这年夜宴还真是无聊加无味，端上来的菜都结了一层油冻子，胡梨连看都不想看，更不用说尝了。
倒是就着一盘酥香蚕豆喝了小半壶金华贡酒，一直到子时将近，众人随着萧耀去了殿外，新年钟声敲响，鞭炮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春，照亮了京城半边天边，远远近近的爆竹声，万家灯火明。
这一年，她倒是过了个安心的年。离开西蜀，她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了。不单单因着胡子昊，这一刻，胡梨宁静的心绪告诉她，远离西蜀远离平西王府，远离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她内心的负罪感淡了许多许多。
她终究对占着胡梨的身子还是心怀内疚的。
这里将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在这里，她才是胡梨，不用装不用躲，所以她是轻松自在的。
胡梨迎着灿烂的烟火眯上了眼，仰起头，呢喃道，我是胡梨。
萧耀踏着八字步，反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头，迎着风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道，心情难得的轻松，元年终于平安稳定地过去了。转头四顾，目光停留在那张仰头眯闭的精致面容，烟花闪耀下明明灭灭，却那么安静详和，这是从没在胡梨脸上见过的神色，她也跟他一样，觉得今年是海宴河清，国泰民安的一年吧。
胡梨转过头，对上萧耀打量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她应该感谢他，因为他她才有这么好的机会离开西蜀离开平西王府，以后，平西王府的人想见她也是难了。
这样真的挺好的。
萧耀回以一笑，调头看了一会儿烟花便说了句散了，臣子们各自离宫，熙熙攘攘的保和殿前慢慢地恢复了宁静。
“走，都回吧。”
胡梨跟上大部步，虽然不愿意，可往常这个时候她都睡一觉醒了，这会儿便有些熬不住了，接了青柳递来的热乎手炉，上了肩辇便闭目养神去了。
一回宫，在陈三娘的帮助下退去钗环，胡梨只来得简单清洗就梦周公去了。清早被叫醒时根本睁不开眼来，“娘娘，快醒一醒，今儿要祭祖，您可不能迟了。”
胡梨张嘴打了个呵欠，“我只是个妾，祭什么祖呀。”
“哎呀，我的娘娘，您都没听皇后娘娘说吗？您是要候在奉先殿外头的。”
温热的帕子敷到脸上，胡梨不得不清醒过来，简单梳洗好，吃了块桃花新做的米糕，喝了碗浓浓的燕窝粥，胡梨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起身去了凤仪宫，进去就发现，自己竟是最后一个到的，更奇怪的是上首坐着的人除了皇后还萧耀。
在凤仪宫请安时见到萧耀还是头一回呢。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萧耀看了眼胡梨微肿的眼睛，这丫头估计是赖床了，连给脸上滚个热鸡蛋去去浮肿都没得时间。“起来坐下吧。”
胡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刚好坐在萧耀右手边，微微抬袖遮掩着打了个呵欠，挤了满眶的眼泪出来，外头刚蒙蒙亮，祭祀要等到巳时，正不明白为何还要在辰时赶来凤仪宫请安，地接巳时到不好吗？
“给胡充仪上碗提神茶过来。”
萧耀一吩咐速度自然是快的，胡梨顶着众女嫉妒的眼神，对着萧耀微微一笑，“谢皇上。”
皇后看了众女一眼，笑道：“给咱们都上上，昨天都没休息好，是该提提神的。”
众女的声音要比胡梨的大多了，“谢皇后娘娘。”
就连淑妃也跟着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道谢。胡梨见了眼神闪闪，缩在太师椅上慢慢喝着手里的提神茶，对于淑妃说的大皇子如今会怎么样怎么样的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
好不容易时辰到了，晃晃悠悠到了奉先殿，奉先殿里供着萧家先祖的牌位和画像，历来只有皇帝和司礼监提督进去，皇后带着众妃嫔就站在寒风中摇摆。好在时间不长萧耀就出来了，胡梨捧着手炉，裹紧了白狐斗篷，怎么也不愿上肩辇了，慢慢走回了长乐宫。
一进屋，陈三娘就端上热热的姜汤，足足喝了一大碗，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早知道祭祀是这样的，她还不如告个假呢。
陈三娘帮着胡梨去了首饰，换上家常衣裳，“快午时了，娘娘就先坐一会儿，等用了午膳再好生休息。”
瞌睡早被冷风给吹走了，胡梨问道：“昨儿晚上没来得及问你，那抬肩辇的内侍怎么就滑脚了呢。”
陈三娘从荷包里拿出个裹成一团的帕子道：“这是青柳交给奴婢的，是她在娘娘经过的地方找到的。”
胡梨找开，细细看了看，就是极普通的珍珠，不具什么代表性。
“这必然是从我身后丢出来的，淑妃在我前面，她丢极可能害到自己皇后没这个必要，她还指望着我和淑妃对干起来呢。”再说她坐在肩辇上一直在观察前面的淑妃，虽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可淑妃抱着大皇子在，她在大皇子这样的小孩子面前应该不会去毁了一个做母亲的良善。
“你让青儿去问一问昨天跟着妃嫔们出行的丫鬟仆人，看谁注意自己手里的，也问问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动静。”
她不知道这粒珠子争对的是哪个，可落在给她抬肩辇的内侍身上，不是存心害人也害人了。至于存心不存心的，她不需要解释，她要的就是个结果。
“是奴婢这就让青儿问人去。”
“你再拿这粒珠子去给抬肩辇的，问清楚他是不是踏到什么东西才滑倒的。”
陈三娘出门去了，胡梨就拿本游记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一时倒也入了神。
等到陈三娘的声音响起才感到饥肠辘辘，初一按规矩是不是烧什么新鲜的菜的，好在如今长乐宫有了自己的厨房，避着些做点儿吃食并无妨碍，所以胡梨看着辣子鸡丁，毛血旺等等，只觉得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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