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闷声不响回忆前尘往事，但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不认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习惯被人众星捧月。他很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医院。
一出手就杀了五个人，这对林宇峰来说是创纪录的。这样算来，死在林宇峰手里的就是七条命了，想想都觉得可怕。毕竟杀人不是杀一只鸡。
据说古代出红差的刽子手，一般都是孤独终老。几乎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们。封建时代虽然也是慎之又慎，但是被刽子手砍了脑袋的人里，冤魂肯定也有不少。以致于这些刽子手到了晚年，都会寝食不安，甚至于发疯。由此可见，杀人可不是个好买卖啊。
林宇峰想起那粘在窗玻璃上的脑浆，就忍不住呕吐的感觉。当林宇峰开枪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清那个持手榴弹者的面孔。现在想来，被他干掉的五个人里，只有那个当了人体盾牌的人有点印象。但是那也是个满脸是血的死人印象。
此时此刻林宇峰心中烦乱，他甚至连小楚都不想见。尽管感动于小楚的表白。林宇峰自知自己已经配不上人家。论软件论硬件，也没法配人家什么。他肚子里的心事太多了。哪一个冒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最安全的办法只能是赶紧离开。
过桥米线送来了，热腾腾的，包装得很好。林宇峰从病床上溜下来，先去病房附带的卫生间里洗了洗脸。屋子里并不热，中央空调吹出丝丝凉风。
楚天燕像女主人一样，开始在小桌上安排着。林宇峰擦着脸出来，看到有人在门口探头观察，似乎是媒体的人。他只好又回身躲进卫生间。
“对不起，请你们离开。他的伤要休息，明天再来吧。”楚天燕走到门口说。
“可是我们明明看见......我们知道纪律，关键部位会打马赛克的。我有宣传部的采访函。”门口的女记者说。
“对不起，请你们先去采访公安局的宣传口。现在他需要休息。”
说到这里，楚天燕不由分说就把屋门关上了。林宇峰觉得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吃完饭之后要一定要设法逃离。他实在不惯于成为长枪短炮的聚焦点。刚才领导来探视，林宇峰已经搜肠刮肚，把会说的场面话都说尽了。
两人对坐在小桌上吃饭的时候，林宇峰说：“燕子，吃完饭我想先回招待所去。这里说死也不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媒体的轰炸。我这点伤，压根就没有住院观察的必要。”
楚天燕灿然而笑说：“情况大家都明白。一切要服从形式需要。你总得叫领导有个表达心意的场所是吧？听说，明天市委书记还回来。”
“啊，这不要了我的命吗。我得赶紧走了。”林宇峰脸色颇为苦恼地说。
“林大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你想想，当年宋太祖赵不也被逼着黄袍加身呢。嘻嘻，虽然也有人说，那是自导自演的戏剧。”
“我管不了宋太祖，可能管得了自己。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狗肉丸子上不得台盘。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该扔了枪跑掉。”
“你把问题想的忒简单了吧。你手上还有五条人命呢，总得把事情说清楚再跑。”楚天燕看着林宇峰翻翻白眼，有些不满于他的不识抬举。
无意累功名，却为功名累。林宇峰看看楚天燕齿白春红，又觉得这丫头不是他盘子里的菜。他本是个邻家大哥一般的人，叫他变成名人，不异于放在火炉上烤。这般心思和小楚说，基本是无法取得共鸣的。
林宇峰只能低头，狼吞虎咽于食物。把自己的一大碗米线吃光了，又吃了小楚的一部分。这才摸摸肚皮觉得饱了。这一上午的高强度战斗，体力极度透支。他需要舒缓心灵的时间。
才吃完饭，就有人来敲门。林宇峰眉头一皱，赶紧起身装重伤员倒在床上。楚天燕一笑，过来把被子给他拉上。
敲门的果然又是媒体的人，楚天燕老实不客气滴说：“你们看看他还昏迷不醒着，总得讲一点人道主义，是不是？”
说完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林宇峰急道：“你快点给我把换洗衣服拿来啊。我这样哪里都去不了。”
“演不完你的戏，哪里都不许去。”说着话，楚天燕一脸坏笑。
护士来了，要给林宇峰量体温，进行一系列体表检查。林宇峰由着摆布。这样直到下午三点钟，简爱国才第二次来到了医院病房。
林宇峰如见救星。两人先交流了一下案件的情况之后，林宇峰正待说出院。简爱国却兴奋地说：“小林，看来这一次你不想干都不成了。明天市委王书记会来探视。CCTV那边已经安排进行一个专访。然后，你就可以正式进入我们燕京警察的队伍了。考试不过是哥形式。十年之内，我保你干到我现在的位置。”
林宇峰只有苦笑了。简爱国的所言还有潜台词。就是林宇峰干到他的位置后，那他自己就要到公安部张局长的位置了。
这么一想，这里面没有利害关系也有了。关键是简爱国和楚天燕一样，不知道林宇峰那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正是最让林宇峰苦恼的地方。黎曼的事儿就像个定时炸弹，爆炸的威力不次于歹徒手里的那种。
“好好待着，吃饭之类的医院有病号餐。叫小楚去帮你打来就是，外面的过桥米线就别吃了。”简爱国看看旁边桌子上的外卖碗筷，叮嘱道。
“好的，晚饭我叫护士送来就好。不要再叫小楚在这里麻烦了。她也有家有父母，叫她回家休息吧。”林宇峰看了楚天燕一眼，实心实意说道。
楚天燕听了把头扭的到一边，鼻孔里分明哼了一声。
“小楚在这里不要紧，局里总要派个人来照顾你。晚上叫她陪你吃过晚饭再回去。”说话间，简爱国瞟了一眼楚天燕。
“首长，我这点伤真的不妨事。”林宇峰啰嗦道。
“我们也没说你妨事啊。但是怎么也得等到明天王书记来过之后，你才能回去。这是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简爱国语气重重地说。
林宇峰苦恼地从鼻孔里吁一口气，他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唉，你不碍事，倒是郝鹏的情况不大好。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还要再做一次手术。”简爱国皱眉道。
“他是怎么回事啊？”林宇峰在意问道。
“应该是子弹伤到大腿上一根神经。具体的医疗术语我也不懂。干我们这一行，就像你说的，有时就是在玩命。”简爱国摸摸头发，感慨道。
林宇峰听了无言。警察这个工作，就是这样的。有时真是需要出生入死。
“呵呵，这些不能往深里想。要是想这个多了，什么事都不敢做。其实上午的事儿，我也有点害怕。就是那一屋子孩子的哭声打动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祸害这些无辜的孩子。他们在这么一所学校里上学，本来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林宇峰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些话里的最后一句，是不好对媒体说的真心话。
“首长，老实说，打死那五个人，我的心里就有一团阴影。我就想我的手是不是黑了一点？有些人不比置于死地吧，可以打伤什么的。”
“你快拉倒吧。他们个个是亡命徒。你不打死他们，他们就是打死你！没想到，你还有妇人之仁。”楚天燕不耐烦的说。
“啥叫妇人之仁啊？这些人不也是受害者？这些人本就是对社会不满，再加上国外激进势力的洗脑，就办成了凶徒。他们家里也有亲人。这样死了，死的轻如鸿毛。”
“你这个人就是脑子有问题。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你应该感激他们，没有一枪打死你！他们也应该感激你。天堂门开了，你正好送他们进去。”
楚天燕听不惯林宇峰的论调，压抑着的怒气一下发泄出来。
有简爱国在场，林宇峰不想和楚天燕发生口舌之争。实际上，他心里的焦躁并不是对着楚天燕。而是被人挤兑着做他很讨厌的事。
楚天燕不理他了，站起身把桌子上的一次性餐具装进塑料袋。出门扔垃圾去了。
简爱国看着小楚苗条的背影，自言自语滴说：“要说燕子，可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就是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到她。”
林宇峰不搭腔。他知道自己是个有道德瑕疵的人。简爱国和郝鹏的意思早就明确了，林宇峰配不上小楚。
但是简爱国刚才的感慨可是另一种意思，貌似暗示林宇峰，在立下大功之后他又有追小楚的资格了。
“小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公安部的张局那在全国的警察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应该知道，他能主动给你一张名片，意味着什么。”简爱国意味深长地说。
林宇峰本来已经拿定主意，今天晚上就要潜逃回招待所去。然后在那里取了东西连夜逃回家。可是这样不辞而别，几乎等于是把简爱国给坑了。自己是简爱国选拔的人才，这一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无疑对简局长的仕途影响深远。这些不必多说，纯粹是不争的事实。
有了这件解救人质的成绩，估计过不了多久简爱国就会成为分局的一把手。林宇峰就是再任性，也不能在这时候给他挖坑。不管怎么说，简局长对他还是不薄的。能包含的基本都包含了。
“这样吧简局，我杀了人，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心理医生来辅导一下？”见两个人一下没了话说，林宇峰就没话找话地问道。
“可以啊，这个可以有。我这就去给医院说说。”简爱国像是获得解脱一样站起来。
“还有，走廊里的媒体记者请他们回去吧。我不胜其烦。”
“记者们我尽量劝劝，毕竟人家也是一份工作啊。”简爱国为难道。
简局长出去了。林宇峰怕有人进来打扰，就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门一响，有人咳嗽了一声。应该是小楚进来了。林宇峰现在也烦她，虽然他知道实际上小楚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他就是希望小楚快点走。
这样的单人病房，床头是有按铃的。有事情可以按铃叫护士来。
“你用不着那挤眉弄眼的烂样子。当了英雄就开始自我膨胀了，是不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错，我是上赶着，但我不会没羞没臊没个完。”
林宇峰正要睁开眼说句什么话，就听到了楚天燕摔门而去的动静。林宇峰坐起身，看着重新关好的房门，他气得啪的一声，猛拍了一把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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