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还不快滚。”蓦地蹲下身来的顾洺衍嘶哑着喉咙勉强吐出一句话。
虽是朝着杜景琰说的，却希望这俩人此刻都滚远。
顾洺衍攥着发白的指节，抬起一只手抓了抓发鬓，整个人克制又压抑，如同困顿的巨兽。
他知道自己意识并不完全清明，仅存最后的那一丝理智勉强克制下心间的肆虐之意。
这回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都无法压抑自己。
眼前好像只看得清一片血红，顾洺衍现在才知道，那原本压抑下的另一个自己，才是真正目睹了所有游轮事故发生的人。
而现在，清楚自己试图消灭他，那人正疯狂的尝试融进自己。
顾洺衍五指骤的抓拢在一起，弓着腰低低了嘶吼了一声，身旁的俩个蠢货还没有任何动作。
“邵逸庭，带着人滚出去。”顾洺衍只能再次开口，结着冰霜似的语气冷冽。
这是完全不容置喙的命令。
但邵逸庭此刻却兀的没有动作，甚至还勉强撑起身子，过来扶顾洺衍。
“少爷，我扶您起来。”邵逸庭敛着眸子装作没听到顾洺衍方才说的话。
顾洺衍却如同被忽然触了逆鳞的雄狮，他一把挥开邵逸庭靠过来的手，眸生寒意。
“叫你滚没听清吗？还是说要找死？”
邵逸庭承下了人的骂，只固执的站在一旁：“少爷不会。”
他这自信笃定的语气倒把顾洺衍气笑了，男人扶着墙站了起来，拳头带着朔风逼近邵逸庭面门。
做后停在了咫尺之处，顾洺衍磨着牙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杜景琰撑着手肘爬了起来，手中的针已经在方才的一番挣扎下甩了出去。
俩人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但顾洺衍现在正处于俩种意识交杂之间，除了焦躁不安，就剩下难忍的狂暴。
这样的自己无疑是危险的。
杜景琰摇摇晃晃的抚着墙起身，身上原本干净体面的高级丝绸衬衫凌乱，领口还因为方才顾洺衍的拽拉动作崩掉了几颗扣子。
他抹了一把嘴角，遂才开口道：“我们不能离开，少爷，现在你的情况很危险，你得配合治疗。”
就着刚才的情况，他也算是从人身上的细微之处看了出来。
顾洺衍从来不会随意去拉拽自己的头发，就在刚才，他俩只手的动作明显呈现出俩个极端。
“是不是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有人在影响你的意识？就在刚才，平常人焦躁不安会双手挠头，会双手攥拳，但在刚才，你不一样，你同时重复了俩个动作。”
杜景琰垂着头抬眸，身上青紫的伤带来的疼痛使他清醒。
顾洺衍下颚绷紧，这臭小子说得没错，至少，现在情态已经严重到他自己能够清晰感受变化的全过程。
“他有记忆，仅停留在那场游轮事故及在那之前，而我缺失了目睹那场游轮事故的记忆，只清楚发生过，不知道具体。”
杜景琰听他难得开口解释，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眉宇反倒皱得更深了。
“有许多类似的例子，但很少像少爷这样压抑多年后才激发出来，如今现在他抵抗本身，也就是少爷你，很有可能最后结局两败俱伤。”
邵逸庭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西装，眼底装着寡淡的清冷漠意，缓慢开口道：“别说废话，这些连我都清楚。”
杜景琰还能抽空瞪他一眼，扶着自己折得不轻的腰踱步到躺椅前，贺州给他准备的东西还算全面。
但凡事总归不是工具全面妥当就能解决的，譬如顾洺衍现在的情况。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表来，摊开手掌一看，干咳着笑了俩声，复又放了回去。
“不好意思，摸错了。”杜景琰再次将手伸向兜中摸索，一块烫金色复古怀表被掏了出来。
顾洺衍视线在触及这块怀表时明显一怔，心底柔软的某处迅速跳动起来，像雨点，倾泻散入心间。
霎时间洗去大半烦杂。
那块表里原本有他和父母的合照，被大海冲拭而去，如今承载的，是血缘情怀。
“我想，如果他有少爷小时候及游轮事故的记忆，那应该认识这块表。”
杜景琰将金色的细链子抽了出来，随后扯着嘴叫咧笑，脸颊处的伤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滑稽得像个小丑。
“既然他认识这块表，这次催眠的安全词就换一个，就叫邵逸庭”他的目光自邵逸庭身上掠了过去。
表情既欠揍又坦荡。
邵逸庭撑着身子走过去，抬着手肘怼了杜景琰胳膊一下：“混球，我希望你能认真靠谱点。”
“哪怕一点点也好。”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杜景琰听着只是扯着嘴角笑笑，伸手扶过顾洺衍躺下继续道：“少爷都没意见，你挑个铲铲？”
顾洺衍躺了上去，灯光照射下，几处阴影更显得脸侧棱角分明。
他的精神高度紧绷着，健硕的臂弯即便在躺着的情况下也如同蓄势待发一般。
杜景琰看着顾洺衍琥珀色的瞳眸，扯着怀表的细链放落下来，放缓了声音慢慢开口。
“放轻松，你首先得自主的配合我，跟着我的进度走，对，精神缓下来……”
进度还算成功，杜景琰看着顾洺衍慢慢阖上了眼，将嘀嗒晃悠的怀表弧度慢慢拉窄。
“跟着我来，平阔的海洋，豪华游轮，蔚蓝天际，你看见了所有以及……”
催眠慢慢步入沉处，杜景琰额间的细汗都渗了出来，顾洺衍显然已经沉溺了进去。
他凌厉的眉峰紧皱起来，在杜景琰适度的安抚下又慢慢平缓下来。
他需要找一个契机，一个第二人格出现的契机，这个契机决定着那个人格的存在。
而杜景琰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境中，在顾洺衍的心底，扼杀那人出现的契机。
邵逸庭站在一旁，暗中捏了一把汗。
杜景琰继续低沉着嗓缓缓开口：“周围的颜色，你看见几个人。”
顾洺衍矜薄的唇机械的掀开：“血色，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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