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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安小说网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三百一十五章忠奸难辨
 
  “陛下,城中现在民沸不止,都在议论丞相党同伐异,大肆屠杀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甚至有商户罢市农户荒田的现象出现。”

  萧奕亭深深皱眉“岂有此理!查清楚究竟是谁带头,惩治首犯以儆效尤!”

  “陛下,此举恐怕不妥。”府衙犹豫道。“外头议论纷纷,已经有人开始往原先的玉城长公主府扔烂菜叶,里头的人也不敢出门,要是这时候抓人恐怕有损陛下圣誉。”

  “丞相和秦安公知道了吗?”萧奕亭沉吟道。

  “大约还不知道。”府衙暗暗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都什么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传霍思渊。”

  听明白萧奕亭的意思之后,霍思渊沉默了很久。“陛下觉得这件事是民愤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霍将军说起话来越来越像丞相了,要是不知情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家子呢。”萧奕亭道。

  “微臣不敢。”霍思渊毫不含糊,立刻跪下请罪。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动不动就跪下。”萧奕亭嘴上说的好听,可身子根本没有往前探,坐得十分安稳。

  霍思渊跪了半天道“柔贵太妃终归是微臣的妹妹,臣实在没有议论的余地,恳请陛下做主!”

  “你一直是个聪明人,第一次带军出征就大获全胜,此后一直都是常胜将军,胆识,智谋都不输任何人,为什么每次对上赵璇你就退却?”萧奕亭道,锐利的眼神逼视着他。

  “微臣是武将,归根结底终究是莽夫,朝堂上的事情实在不是微臣能够想明白的。”霍思渊道。

  萧奕亭喝了口茶“那你妹妹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她们的性命并非握在微臣手中,臣并不能做主。”霍思渊不卑不亢道。

  这并不是萧奕亭想要听见的答案,他坐在冰冷的宝座上,目不斜视的看着桌上的奏折,半晌终于抬头“你好好想一想,究竟要不要,要哪个妹妹的命。”

  大门外天气晴朗,本该是风和日丽,适合远足的日子,可霍思渊却觉得身上如有千斤重担,连多走一步都嫌沉重。

  陛下急召霍思渊入宫密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韩朝耳中,书房离勤政殿不远,可韩朝却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推开面前的门。

  赵璇现在是百姓们眼中的大奸臣,两宗杀人案都没有抓到凶手,却都和赵璇有关,很难让百姓们去相信她是无辜的。

  百姓们可没有机会去知道暗处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自从赵璇掌权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剧变,难免有许多人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而对她不满。

  根本不必人挑拨他们就会将这些过错全都归咎于赵璇,其实他们才是最恨赵璇的人。

  门忽然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低垂着头的内监。“陛下有请。”

  深呼吸调整好心态,韩朝跟着内监进去,出乎他意料的是萧奕亭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坐在书案背后,而是站在窗边看风景。

  这里是帝王理政的勤政殿,并没有别处那样茂盛的花朵,庭院中盛开的兰花看起来孤高又纤弱。

  “臣韩朝,叩见陛下。”

  “从前不懂,只觉得兰草清高,现在看来竟生出几分怜惜。阳春白雪从来曲高和寡,难于合流世俗,纵然低下身子却也没有办法真的成为下里巴人,你觉得呢?”他指着窗外的兰花道。

  韩朝跟着他的话抬头,“阳春白雪也未必一开始就是阳春白雪,有些事情还是得过且过的好。就像这兰花,富贵人家赏素冠荷鼎,寻常人家观春兰,虽然价格天差地别,可都是兰花,实在不必非要分出个高下。”

  萧奕亭道“是么,原来你还是乐于与民同乐的人。”

  两人都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萧奕亭招呼他坐下“素衣门的人要求由你去接柔贵太妃和四殿下。你觉得呢?”

  “臣听陛下安排。”

  “此行凶险万分,赵璇恐怕不愿意你去。”萧奕亭道。

  桌上的茶杯出自汝窑,造型典雅,看起来很有些与众不同的风范。萧奕亭喝了一口茶,将茶水在舌尖上滚了两遍“你觉得这套茶具如何?”

  “色泽莹润,虽说只是寻常的杏色,不过能够将这个颜色烧制得纯粹也不容易。”韩朝道。

  下一刻这只杯子就被萧奕亭不小心打碎,宫人惶恐不已,韩朝默默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听见萧奕亭说“杯子虽好,可一旦碎了便分文不值,若成了碎片,即便是汝窑烧出来的也没有用。”说完便命宫人将满地残骸收拾干净。

  韩朝若有所思的看着碎片,上一刻还是被拿在手里赞赏的名品,下一刻就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他摩挲着自己手里的这只杯子“陛下已经不喜欢这只杯子了吗?”

  “每件东西都有自己的用处,谁也替不了谁。”虽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可萧奕亭想了想说“从前镇南王还在的时候应该也教过你吧?”

  祖父在时一直说在其位谋其政,为人臣子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武将忌威文臣忌望,若做到天下皆知的地步,离告老也就不远了。

  现在赵璇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告诉天下人她这个丞相比皇帝更加有能力,而且她言行完全不将萧奕亭当做一个需要用谨小慎微去供奉的君主,不止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即便萧奕亭不满她也能够视若无睹的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完,不论她做的事情最终有多好,都只会让萧奕亭生出不满。

  韩朝低声道“赵璇其实并没有坏心。”

  “她有没有你又怎么知道?”萧奕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有人进了这城都会长成一个样子。”满肚子算计,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攀上更高的地方。赵璇已经位极人臣,再往上便只有一个位置。

  萧奕亭定定的看着他“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应该好自为之。”

  “陛下心意已决吗?”韩朝跟着起身,追了两步,杯中的茶水摇摇晃晃的溅到手背上。

  “你呢,你做好决定了吗?”他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

  他实在没有办法接话,只能愣愣的看着萧奕亭走出去。手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他喝了一口,微微苦涩。

  宫外如何都是宫外的事情,韩朝一个人走在回翠云轩的路上,谁知却被霍思渊拦了个正着,他身后远远的跟着两个面色为难的宫人,焦急的一直往这边看。

  “你应该直接出宫,留在这里不过是让别人为难。”韩朝道。

  霍思渊对此嗤之以鼻“看来你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明白啊。”他看着韩朝,正色道“陛下对赵璇起了杀心。”

  韩朝默然片刻“你来找我就是想来和我说这些的吗?带着宫里的人来还不如当着陛下的面说。”

  “若不是因为你一直留在宫里,我又何必这样。”霍思渊道“你已经休妻,赵璇死后你可以续娶,不会比她更差。”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不过是想让我放弃好趁虚而入罢了。”韩朝道。“当年你做了什么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霍思渊收起脸上的表情“听你的意思,是要和她共进退?”

  “你已经娶妻,这么做对得起她吗?”韩朝鄙夷道。

  “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干净,赵璇要是知道你做过什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看见你!”霍思渊语带威胁的看着他,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出“你去换人的时候务必保阿锦一命,否则我就只能去找赵璇叙叙旧了。”

  “真没想到霍将军也有这一天。”韩朝冷笑着看他,脸上嘲讽的神色明明白白的挂着,完全不担心他会因此而做出什么事情。

  “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霍思渊道“赵璇对你的影响果然很大,你不如想想她知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依她的性子恐怕会厌恶吧。”

  韩朝嘲讽道“我从前竟没看出你还是个小人,不止肖想别人的妻子,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逼人就范,数年的军营生涯果真让你变成了兵油子,浑身油腻气。”

  “那又如何,她若不是嫁了你未必会面对今时今日的局面!”霍思渊发狠道,继而面露轻蔑“你已经休了她这么久,现在却摆出一副自己名正言顺的样子竟也不觉得自己可笑!”

  “那又怎么样,总比你现在做什么都觉得被人掣肘强。”韩朝道。“你这些年虽然得了不少美名,不过其中究竟有你多少功劳,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霍思渊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难道韩朝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语气一下子变得诡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能瞒多久?”韩朝道。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霍思渊笑得冰冷“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若不能保阿锦,我就会将当年你做过的事情全都告诉赵璇,你觉得到时候她还会这么对你吗?”

  韩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不会信你。”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即便她现在不信,将来呢?难道她能信你一辈子吗?”霍思渊道。

  “你若有胆子不妨试一试,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说完这句,韩朝便转身离开,脚步有些匆忙,留在原地的霍思渊也收起了脸上的笃定,面色严峻。韩朝果然变了。

  书房里的檀香味也不能让韩朝静下心来,他瘫坐在椅子上很久,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寒冷渐渐侵袭全身,手脚冰凉,好像张嘴都能哈出白气。

  赵璇正在房中看韩弗思习字,指点着什么地方应该更改。“这个字应该更有笔锋,写得软绵绵的难免失了风骨。”

  “什么叫风骨啊?”

  “风骨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顺从己心,不为外物更改。”赵璇道。

  韩弗思苦恼的用笔戳了戳脑袋“可是爹爹说过刚易折,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绿萤闻言立马看向赵璇,却见赵璇神色如常“我说的是做人,爹爹说的做事,和而不同才是君子。”

  “可是我是女子啊!”韩弗思道。

  赵璇摸了摸她的头“身为女子也可以像君子一样受世人敬仰,做能够千秋万代留名的事情。若没有本事,即便是男子也一样无用,即便身为女子,若有才能也不必遮掩。”

  “那我可以不学绣花吗!”韩弗思趁机道,她已经扎到手指头好几次了,实在太厌烦这种会让人受伤的学习。

  “爹爹是怎么说的?”赵璇问。

  韩弗思小脸蛋皱得像酸黄瓜一样,闷声道“爹爹说身为女子,这些都是一定要学会的东西。”说着扔了笔拉着赵璇的袖子道“可是我不喜欢绣花。”

  “你只听见了爹爹说这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你学?”

  小丫头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当今世上,女子需要遵守三从四德,另有妇言妇行妇容妇功妇德需要做到。你不想做并不奇怪,可是你总要能够说出为什么,而不是一句不喜欢就放弃。”赵璇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绣绷,低头绣了几针,拿给韩弗思看“我虽然少做针黹,不代表我不会。正是因为知道而且会做,才能拒绝,不然就不是不想做,而是不会做。一字之差,意思可就大不一样。”

  绣绷上的那几针极有章法,一看既知是会的。韩弗思只好老老实实的重新握笔,一边临字一边问“娘亲怎么什么都会啊?”

  赵璇轻笑道“我小的时候不知学过多少东西,比你现在要苦千万倍。”

  “那爹爹呢,他不帮你吗?”韩弗思童稚的声音响起,还不太明白小时候到底是多久以前。

  赵璇闻言脸上浮现出许多复杂的神色,轻叹道“那时候他帮不了我。”

  “为什么呀,他为什么不帮你呢?”

  “因为那时候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人活在这世上谁也不能替谁做什么事情,若非要替总要付出很多代价。”赵璇道。

  韩弗思疑惑的晃了晃脑袋,将刚刚临好的字交给赵璇,窗外的风慢悠悠的闯进来,将摊在桌上的纸吹飞。

  赵璇面上含笑的看着韩弗思光着脚跳下去追字帖,顺着窗户望过去恰好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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