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兰姨娘，我出去一趟！”
汐官体会过那魔物爬到人身上就已经让她如此难受，如今那陪侍小童出了门，倘若出了什么事，也是一条人命！只不过陆蘅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出了宅子，宅子里本就人丁稀少，家丁都被遣回苏家。
汐官正思虑间，抓起身边放在凭栏上的披帛粗略地裹在身上，边裹边跑出去，兰姨娘岁数大了，这猛得让她一闹，心里咯噔一下。待她缓过神来，汐官已经跑出府了。
汐官一路小跑，在镇子里转了好几圈，如今魔物当道，害死镇上那么多人，女人和孩子几乎都不出门，好生躲在家里。所以除了汐官，满大街摆摊的，叫卖的几乎都是男人，零散几个不怕死的女人，倒觉得稀奇起来了。汐官裹着披帛罩在头上，此时已经立夏，也不知为何苏门这座镇子却无端刮起了风。
汐官四处寻找，她眼晕得很，扫视四周，街市上来来往往的男人让她眼花得想晕过去。汐官强装镇定，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朝前走去。
“这孩子会去哪呢？”汐官实在受不了，就寻了个石头台阶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她眉头紧蹙，下一刻就要晕过去那般，此时无法，只能靠在身旁的红色柱子上倚躺一小会儿。
耳边来来往往的声音：脚步声、叫卖声、笑声、骂声、风吹纸窗的“嗤啦”声……她胃里一阵翻滚，汐官强忍着不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面是飞花楼，自上次楼里横七竖八地死了几个妓女，飞花楼的生意一直不好，怪那魔物没人治理……如今陆蘅又不在，听苏二哥说过此时确实与他有关，却又躲起来任凭鬼物作乱，这也并非是什么君子所为了。汐官对陆蘅也没什么想法，作为苏家的一份子也没什么能力帮到大家的，那便不要去惹什么麻烦才对。
汐官稍稍缓了口气，转眼一瞥竟然在飞花楼门口见到那熟悉的身影——陪侍小童！他怎么走进飞花楼了？汐官瞥见他背影，陪侍小童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飞花楼里。汐官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冲上前去想要把他拉回来。
她一脚迈进飞花楼高高的门槛，门槛上一道黑气闪过，汐官突如其来的一阵腹痛忍耐不了摔在地上，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她身体流出，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转头望向飞花楼里，此时小童蹲在地上盯着她看，那眼神诡异，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小童逐渐化形，最终变作黑衣陆蘅的模样……
汐官身体一僵，没想到还是中了招。此时她和那黑衣陆蘅之间仿佛隔在另一个空间，楼里的人说说笑笑，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大概是这几日吃了不少心，这男人如今气息更加强大一些，总是勾着一边嘴角邪魅又张狂。
“瞧瞧，这不是陆川的小娘子嘛！哦，对了，小娘子还不知道吧。”他眸光一紧，眼里闪过恶寒，汐官有一瞬间的错觉，兴许这个陆蘅……才是真正的陆蘅呢？黑衣陆蘅坏着笑：“你心心念念的陆蘅，其实叫陆川，他连名字都不屑告诉你，你还指望他与你举案齐眉么？”
“你胡说！”汐官忍着钻心的疼，不敢承认事实。如果她承认，或者有一丝迟疑，无论陆蘅对错与否，最终她才是那个最最可怜的人！她不想承认，他们在一起才刚刚有了起色，一切又都是那么的真实，陆蘅为何要骗她？难道就因为她是该死的苏家女子，阴时之女？
“我胡说？他是掌管阿鼻地狱的王，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杀死我以外，就没有任何法子能让我死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在门槛下降头！”他紧紧捏着汐官的下巴，他要亲手杀了陆蘅的孩子，他要陆蘅这辈子都不可能杀死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汐官努力憋住泪水，却又控制不住泪水，眼角泪水滑落，她便闭着眼，她不能承认，承认就是承认她可悲又可怜！
如果都是假的，春日融融间的烟柳呢？那些绯红的映山红呢？那对着她温润如玉的笑呢？都是假的么？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缓兵之计么？
“我就是他，他也就是我，我不过是他想要做神仙必须要摒弃掉的垃圾罢了！他对自己都如此，更何况是你？”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汐官想大口呼吸，却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觉，身体几乎是麻木的，就好似身体是榆木做的，能动却感受不到疼痛。汐官环顾四周，酒娘陪着笑，周围的男人们一杯接着一杯灌她的酒；男人们搂着脂粉气浓重的姑娘们你来我往；台上的姑娘弹着琵琶唱着熟悉的曲子……虽说勾栏瓦舍烟花之地，却依旧没人理解汐官的心情……
有些事有些话，不听、不管、不问或者犹豫，又何尝不是在承认呢？她泪眼婆娑，忍耐很久的泪在眨眼间滑落下来，泪珠儿自脸颊滑落，她顾不得擦……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让你出来的？你有孕在身出门瞎晃悠什么！”
陆蘅得知苏绝的消息，一路奔来，手里还握着一卷竹简奏章。他得知消息也来不及多想，心里有气又无处可撒，终于见到汐官，又见她平静地坐在地上，深色的血液都流到腿下，竟然也不知呆愣着想些什么！
陆蘅瞬间气不打一出来，冲过去想抓住黑衣陆蘅，黑衣陆蘅目露妖媚，转身消失在飞花楼里。
陆蘅转头皱着眉头盯着汐官：“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陆蘅一阵激怒涌上心头，目露凶恶，单手掐住汐官的脖子：“我说过，你不听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刚给你几天好脸色，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
“陆川……你叫陆川？”汐官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此时陆蘅想要掐死的人并不是她。她眼里映着陆蘅精致的脸颊。
陆蘅一愣，眼里的凶光也减弱了几分。汐官趁着陆蘅微愣的当儿，却说了句陆蘅每到孤寂的夜里只要梦到汐官那决绝坚定的眼神，都会从梦中惊醒……那是噩梦的开始，也是陆蘅的枷锁！
“如果我做你的棋子才能得以苟活，我宁愿选择覆灭。”
陆蘅也希望自己是汐官的丈夫，只是个普通凡人，而不是什么陆川，不是什么九殿阎王平等王！
他身体一僵，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偷偷跑掉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陆蘅苦笑，松开掐着汐官脖子的手，后退了几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气势冷寒地盯着汐官。
“谢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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