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人心自然也不止万万千。但容华的心思，容缓一直甚是明白。
他在意她，她知道。
他视她为私人所属，她也能感知。
但，那句话，她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
她以为，他对她的心思，更多是对亲人的依存……
“缓缓！”兰慧一手拍在她的肩膀。
容缓抬眸。
兰慧摇了摇头：“不会吧？你还在为容城主临去前的那句话走神？他到底说了什么？”
容缓一笑：“他那句话值得我费一些神的，不然，我如何对得起自己那些年的心事煎熬？”
兰慧大概猜城主说了什么，心中嗤了声，将手中的书函递上：“这里，有一封是祈刚通过兰七建立的通道送来的信，有一份是巡防营莫将军递上的换防方略，还有两份是田大人递来的今秋收成与粮米库存的呈报。”
容缓先将莫知书的换防方略拿来翻阅，之后加了递与旁边的芳草：“莫将军的这份方略是经过上一回的磋商之后稍加调整得成，已算目前最好，加了印鉴，送回巡防营即可。”
芳草称是。
“田大人的呈报也与之前向我口头禀述时一般无二，兰慧姐姐去核实一下粮米的库存，取三成赈济南部的灾民，三成计入军粮，四成作为压库存粮，不得擅动。”
兰慧颔首。#@$&
“祈刚这封信，颇有一些意思呢，兰慧姐姐也看一看吧。”容缓将祈刚的信递了出去。
兰慧看没两行，已失声笑了出来：“这算是怎么回事？祈刚差点被强抢民女的山贼抢成压寨夫人？”
容缓嫣然：“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
“……那家山寨恰巧是胡家用来藏纳储粮的一个窝点？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所有的巧合，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必然。祈刚选择经过那个地方，也是因为他从前曾经几次听过胡家几位当家俱曾在该处盘桓的消息。那种事，听多了会上心，尤其祈刚如今急于将心上人接出胡家，自然更想早日抓住胡家把柄。”%&(&
兰慧忖了忖，问：“不怕他急于求成，反而行差踏错么？”
“倘若当真如此，对他也算是一个提醒。莫仇派了人在暗中保护，能保他性命无虞。”
兰慧微有忧忡：“一旦他的行迹败露，我们与胡家就算是正式宣战了。”
容缓浅哂：“胡家大当家明知其妹行止不加制止，摆明是未将青州城的容缓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又何妨让他知道有些人一定是招惹不得。”
就喜欢看这样的缓缓。兰慧释笑，点头：“这是当然，既然是他们掀起战火，就须自食恶果。”
兰慧微掀蛾眉：“兰慧姐姐先把信看完吧，这封信的后面还有一些有趣的事呢。”
“哦？”祈刚这封信这么有内容的？兰慧再度将信展开，读到信末，不由得连连失笑，“这……真是……祈刚这一路的经历，还真是波折。居然还差点成了叶家的入赘女婿？”
“他如今已然身在平城，不小心被卷入了叶家的选婿风波。那些为叶姐姐选择夫婿的叶家长辈们看他形貌、谈吐、才识皆算不坏，自然就给列入了入选名单。这一点，叶姐姐身边的郑云、郑岚发来的信中也有提及。祈刚也想借此机会与叶姐姐见上一面，也就将错就错了。”
兰慧边笑边是点头：“这么说这个人的品行真真值得称道，面对叶家的门第财富以及叶艾那个美人，居然还能清醒自持，换了其他男子，十个有七八个恐怕就要将错就错到底了，事后还会痛心不已地对心上人诉说自己的迫不得已。”
容缓不无认同：“日久见得人心，其来有自。”
“既然他已然与叶艾形成了同盟，且在叶府做了一个管事，平城那边的事即可仔细谋来，但是，我们这边的万户使又有了空缺不是？”
“无妨。”容缓摆手，“祈刚亲自培养了三名副手，皆是恪尽职守的人，有他们各司一职，诸事有条不紊，遇有他们不能决断的事情时，我自会出面。如今青州城已非当初初建时，已然运转开来，无须担心。”
门外，芳莹声音传来：“主上，宋夫人来了，正在门前下车。”
“嗯？”容缓一怔，“莫离姐姐怎会在这时赶来？”
莫离每月都会来探望儿子，有时一次，有时两次，但要么月末，要么月初，在这个平常时间过来，定然是有事了。
容缓起身，准备到门前迎接，稍整衣装后步出书房，迎面已见莫离身影。
“妹子，到你房里，姐姐有话要说。”莫离脚步匆匆，面覆沉霾，赶到了近前，迫声道。
容缓点头，吩咐芳草、芳莹：“准备茶水与点心到我房内。”
而后，她牵了莫离，穿过长廊，走向自己的闺房。一路之上，她感觉到莫离那只手的微微颤抖，心知这一次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不然坚强豁达如她，决然不会如此。
“莫姐姐请坐，先饮口茶，既然已经到了此处，有话慢慢道来。”她将人按向屋央的软榻，将芳莹送上的温热面巾接来，“先擦擦脸，等我们话后，让她们备下热汤，姐姐好生沐浴一番。”
莫离点了点头，接来面巾整个覆在面上，停了片刻后才摘下，神色稍见舒缓，微微展颜：“做姐姐的让妹妹担心了，真是罪过。”
容缓坐在她对面椅上，柔声道：“姐姐不想笑可以不笑，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虚伪客套。”
“妹子……”莫离抿了抿唇，眼圈泛红，“如果没有你，我此时竟不知该向谁说这些话。”
容缓挥了挥指。
芳草、芳莹福礼退下。
兰慧也到了远处，坐在窗下整理着一些新洗完的衣裳。
莫离心知这是容缓的体贴，张嘴欲言，却又有心酸涌来，掩口难语。
“姐姐想说什么，我就在这里。”容缓道。
“妹子……”莫离颤声，“发生那事时，我惟一想见的居然是你，这世上，除了铭儿，我也只有你这个亲人……”
事情与宋城主有关？容缓伸手握起她的手，道：“姐姐，你向来坚强豁达，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不要什么，也没有人可以勉强。所以，无论发生了何事，别只苦自己，那些让你受苦的人，可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莫离抬起头，噗哧笑出声来：“你啊，连劝人也是这般独特的。”
容缓明眸含笑：“可以说了？”
莫离叹一口气，道：“其实，我应该是没有脸来见你的。”
“嗯？”
“你先前曾告诫过我，要我小心胡新舞的暗算，告诉我要对府内新人的来仔细盘查，已经这般的提点了，我却还是中了那个卑劣女人的暗算。”
容缓面色倏冷：“她做了什么？”
“那时，你让我盘查对近期新进府内的人，我当然是做了的，并未发现异样。其后的几日，我都处处小心戒防，城主还笑我草木皆兵。一日，他出城巡视，回府时带回来一个面如土色、发色焦黄的少女，据行人说因为病弱，被其家人抛置路旁待死。城主当然不会不理，我也自然不会阻拦，可是……可是……”
“事情便出在这个少女身上？”
“对。”莫离颔首，覆眸幽幽低语，“我找了大夫给这少女治病，原本并不是什么大病，我只当穷人家拿不出五两银子，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这少女病愈，越来越是美貌，也越来越爱粘在城主身侧……我自问自己并非善妒之人，可是，那一幕一景，任何一个妻子也难以忍受。我有意送少女出府，谁知才向她提了一句，她便大哭哀求，引来了城主，城主平生第一次，驳斥了我的意见。”
容缓唇角冷厉抿起。
“城主的命令，即使是我，也不好当面回绝。过后，我问城主为何要执意把她留下。城主笑我多心，道也只是可怜孤女无依，不想她漂泊流离而已。但是，城主躲闪我的目光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那样尴尬也是第一次……妹子，你都不知那一刻，我有多心痛……那样的城主，我从未见过……”莫离泪光涌动，声语哽咽。
容缓默然，递上一只帕子。
莫离拭净泪痕，目光一冷，沉声道：“但是，最让我伤心的并非如此。我派人调查那丫头的身世，搜寻当初曾见证她被弃路边的路人，那少女身世无法查实且来在可疑，明明证据确凿，城主仍然认为我是前番疑心作祟，以致怀疑人人都是细作……妹子，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最亲最近的丈夫不相信我，而是相信与维护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我的嬷嬷告诉我，城主从未让那女子近过身，只是因为自己病弱，所以格外怜惜病弱之人，所谓同病相怜。可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错大了，我决计不会轻易饶他！”
容缓眸心寒芒疾闪：胡新舞，我绝不饶你，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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