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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安小说网 > 红昭愿:陌上花开缓缓歌容缓容华 > 第八十五章 常年打雁雁啄眼
 
他们被直接带进了黑虎堡的牢内。

二十人将三人押送进来后即不见了人影,在他们等待的时间里,里里外外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

半个时辰后,确定对方不会那么快派人前来交涉后,兰慧叹了口气:“我们千防万防,还是被人家给抓了进来,什么事也没有做成就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冤枉。”

蒙豫面现愧色:“都是蒙某那几个友人疏失,引来对方注目。”

容缓抬眸,道:“蒙叔叔可与那位黑水堡堡主认识么?”

“只有数面之缘,未有深交。”

“可有结怨?”

“这倒不曾。”

“但愿这位堡主是位恩怨分明之人。”容缓道。

兰慧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恩怨分明一主儿,就不会把自己立成土皇帝,私设监牢,擅自抓人下狱。”

蒙豫目色恳切,重声道:“不必担心,蒙某豁出这条命去,也会保你安然脱离此地。”

容缓一笑:“多谢。”

蒙豫惟恐自己的话不足以安抚这个纤弱少女,进而道:“蒙某并非大言不惭。蒙某的那些友人皆不是泛泛之辈,一旦发觉我们被带进了黑虎堡内,必定设法营救,我们只须平心静气地等待即可。”

兰慧苦笑:“可他们未必晓得我们被带入此间不是?”

“这一点姑娘更无须担心。”蒙豫言之凿凿,“在这黑水城内,但凡突兀失踪之人,无不与黑虎堡有所关联。无论有无目睹事发经过,他们都会潜入这黑虎堡内一探究竟。”

既然如此,兰慧尽力不使焦虑心绪显露于外,耐心等待就是。

天色入暮,仍无人前来打扰,到了晚膳时分也没有人施予关注。好在对方没有收走他们身上的包裹,兰慧拿出干粮一分三份,好歹制止住了肚肠的辘辘抗议。

继而夜深人静,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抵临牢门前。

兰慧倏然睁眸。

“他们来了!”蒙豫一跃而起。

来者当真是蒙豫的友人救兵,共有五人,撬了牢锁,开了牢门,带他们走出牢间。随后,几经拐绕,避过数处哨点,出了一道外门,眼前是黑虎堡绵延重叠的宅院。

一友人压声道:“我在进来前,买通了这里的一个管家,对方给了我一条最为安全的路线,你们要紧紧跟随着我身后,不要走散了。”

他们跟随在此人身后,悄步前行。

兰慧放眼四望,道:“我们的马应该关在这堡内的马厩里吧?”

“先别管马了。”领头者辨别了一下方向,“向这边走。”

容缓挽起兰慧右手,紧紧跟上。

穿过一个园子后,一行人沿着廊角移动,不远处,有一队巡防的护卫经过。护卫经过之后,他们看到了一道角门轮廓。

而要到达那道门前,他们还须经过一座花厅模样的房室门前。

避身在廊下阴影处,眺着花厅内透出的灯光,领头者不胜懊恼:“难道是那管家骗了我?他明明说今晚花厅无人的!”

“从那些树下穿过去。”容缓道。

花厅前树木茂密,在花厅廊下悬灯的光线中,投下一片阴影。

蒙豫点头,示意诸友人快行。

很快,他们投身至树影之中,但迅即发现这片阴影并没有想象得那般严丝合缝,处处都有缝隙,抬眼一望,花厅内灯火高炽,看得甚是分明。

兰慧一震:“那是……”

容缓捂住她的嘴,向着角门快步趋近。

蒙豫断后,最末一个走出角门。

一行人穿过门外的丛丛密林,坐进了林外等待的马内,扬鞭疾驰,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蒙豫从后窗看了看后方情形后,方稳坐身形,问:“缓缓可是识得花厅内与黑虎堡堡主会面之人?”

容缓坦然颔首:“认得。”

“那是何人?”

“平州城主容华。”

亮若白昼的灯光下,容华坐在那里,俊美得宛若鬼斧神工玉石雕就的模样。

*

车子疾驰了两刻钟的工夫,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道普通的院门前,院内兵器架上有兵器冷辉点点,想来这便是兵器铺的后门。

客厅落座之后,蒙豫当头问:“缓缓,除了容华,你可看见了其他人?”

容缓挑眉:“坐在容华对面的,当是黑虎堡主吧?”

蒙豫颔首,面色肃沉:“伫立在容华身侧的,便是孟楚律。”

容缓一怔。

“容氏成为平州藩主已有百余年,而孟家算得上是容氏家臣,向来忠心耿耿。无论是在明面上的从军派,还是喜欢江湖的草莽派,都不曾否认这个身份。当年的孟兄,也曾经为容氏鞍前马后,万马帮为容氏一族谋得过重重利益。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孟楚律也愿意供容氏驱使,想必此次黑水城之行,是为了给容氏与黑虎堡牵线。如此一来,倘若杀了孟楚律,便等同向容氏宣战,而容氏如今的地位形同各州霸主,实在不妙呢。”

容缓覆眸,若有所思。

“蒙前辈。”兰慧颦眉,不悦道,“既然您是安城人,在听到‘容缓’这个名字时就该对她如今的身份有所了解了吧?她受容氏大恩,不可能与容氏宣战。请莫再说这种话为难缓缓了可好?”

“蒙某惭愧。”蒙豫低头,“这件事,全数交给蒙某如何?蒙某目标也只有那孟楚律一人,倘若因此招来平州容氏误解,只请缓缓向那位容城加以解释。”

容缓默然。

兰慧柔声劝慰:“缓缓此刻心思太乱,先好生安歇一晚如何?”

蒙豫也大表赞同。

这兵器铺的主人一声吩咐,不一时便有老妈子上前,领二人前往客人下榻之处。

“看样子,这位容缓姑娘并不想与容氏决裂呢,即使是为了父仇。”一友人道。

“毕竟她能清楚记得父亲是死于瘟疫。”另一友人道,“而非仇人之手。”

“谁能想到她会有那样清楚的记忆?”又一友人摇头,“一个五岁的娃儿而已,谁家五岁的孩子能记住那么多事?”

蒙豫面色沉凝,摆手:“今晚姑且如此,明日再议。”

*

“如果,那孟楚律当年曾杀害令尊,你会顾虑城主么?”兰慧问。

坐在榻上默然了良久的容缓眸光掀起,笑色清浅:“兰慧姐姐是在说如果吧?”

兰慧讪笑:“也对呢,‘如果’之类的事情……”

“不。”容缓轻摇螓首,“这等事,不仅仅是如果。容华坐在那里,孟楚律站在那里,如果孟楚律是我的仇人,就无法绕开容华。小怪的生命因为容氏得以延续,若是为了给小怪的父亲复仇,容缓能做到哪一步,的确是个问题。”

兰慧将两人明日换穿的衣裳整齐摆放在榻侧,道:“蒙……前辈的话,你照单全收了呢,难道没有一丝怀疑么?”

容缓面对窗外,目光迷离,声语幽幽:“我别先选择,因为对于那些往事,对于生下自己的双亲,我几近一无所知。我记得他们的离去,却想不起自己的家门。我记得父亲姓氏为孟,却忘记了他的脸容。”

兰慧叹息:“是呢,我虽然对母亲的印象极是不好,但这时候如若有一个人愿意与我说一说她的事,还是极愿意听一听的。”

“睡吧。”

灯火熄灭。片刻后,响起恬静平稳的吐息之声。

伏身窗下的两道身形离去。

同一时间,上房揭瓦窥清室内人影的一人也飘然而起。

真是热闹。兰慧若有若无地咕哝一声。

容缓扬唇。

*

“你确定那两个人是容缓与兰慧?”

“是,属下确定。”

“可曾惊动了她们?”

“属下遵从城主吩咐,只确定了缓姑娘的行踪,不曾惊动。”

“你是这么喜欢遵从命令的一人么?”

“禀城主,属下是。”

“那么,你的马是怎么落入她们手中的?”

“这……嘿嘿……”

“嘿嘿?”

“嘿嘿嘿嘿……”

对着那个傻笑的后脑勺,高泓一把掌抡了下去,斥道:“你此前一定是擅自行动,着了缓姑娘的道儿是不是?”

哼。姚宽很孤傲地不予理睬。

难得地可以抓住这厮把柄,高泓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奚落机会:“你那匹马的马鞍里放着你的那些江湖用药,你曾经当着缓姑娘的面取出来送她,缓姑娘断不会忘记这一点,明知如此,还骑了你的马,难道只是为了让你有迹可遁?”

“缓姑娘从不知道我养了鸽子,也不晓得它们可以遁着药味追踪好么?”话虽如此,姚宽并不理直气壮。

主位之上,容华神色间明显不快,不温不淡地道:“罢了,你的失职之处过后再论,本城主很想弄清她为何会与那样一群人一起出入,你尽快查清原委。”

姚宽称是。

“黑虎堡的禇堡主貌似认为自己堡中的管家有人与那些人勾结,正在盘查。”高泓禀道。

“让孟楚律出面关注一下。”容华道。

真是一趟出奇不愉快的出行呢。

绕过黑水城,可以从捷径直达胡城。他此来,正是为了考察这一条路线的真伪,顺便接受一下黑虎堡的诚意,以允许其承揽平江水运为条件,接受其地堡内长达十年的存粮。

事情进行原本尚算顺利,直到姚宽闯进了黑虎堡,与黑虎堡一干大打出手。他认出了自己的属下,对禇堡主坦然相告,而后先重逢了马厩里的姚宽坐骑,继而去观察了一下关押在黑虎堡私牢里据说这匹马主人的三人。因为想看到那位容缓姑娘到底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所以选择静观其变,于是导致此刻心情郁结到极致。

缓姑娘,您到底在玩什么?

*

“我想亲自去会一会孟楚律。”

蒙豫一惊:“你此话何解?”

“正是字面之解。”容缓淡淡道,“蒙叔叔不也说过缓缓酷似家父少年时候么?蒙叔叔可以当街认出缓缓,那位曾迫害家父的罪魁祸首想必也能一眼认出,缓缓想看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蒙豫沉吟:“而后呢?”

“寻找机会,杀了他。”容缓道。

蒙豫拧眉思索片刻,摇头:“这太过冒险了。孟贼之狠毒,绝非缓缓可以独力应付的,我既是你的叔叔,断不可能放你一人前去冒险。且那孟贼对孟兄由来心怀妒恨,你与他相见,只怕当即便遭了他的毒手。”

容缓面色坚定,不容转圜:“家父离世时,我不过五岁,只须让孟楚律相信我全不记得过去,便可留在其身边寻找下手时机。倘使蒙叔叔实在担心缓缓,不如与缓缓演一场戏给对方看,令孟楚律以为缓缓在被你追杀如何?”

“这……”蒙豫左右思量,仍无法颔首认同。

旁边,一友人察言观色,道:“蒙兄,既然容姑娘为报父仇不惜以身犯险,我等身为孟兄昔日友人,当鼎力劫持才对,只须在暗中保护周全,与容姑娘里外响应,杀了孟楚律那个江湖败类即可。”

蒙豫看向友人的目光内夹了少许的苛责,但还是点了头:“如此一来,更需仔细谋划。”

*

一番仔细谋划后,容缓与兰慧在大雨之日“奔逃”于黑水城街间,在身后的“追杀”中,逃往城外西郊——

据蒙豫友人得来的讯息,孟楚律便置身于西郊一座破败的庵堂内。

“前面就到了,为了取信那孟贼,我须当真在你臂上砍上一刀,给你的伤药要及时用上,不然女儿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蒙豫前来叮嘱。

容缓点头。

兰慧挟起她的手臂一个飞跃,向林中落去。

“莫逃,你这妖女敢伤我友人,蒙某必不能饶你!”后方,传来蒙豫斥喝。

真是入戏呢。容缓借悬于高空的时机,看准了那座位于林后的庵堂方位。

身后,又有蒙豫骂喝声追来:“妖女莫逃,再向前走,别莫怪蒙某不再手下留情!”

兰慧颦眉:“那声‘妖女’,他是临时起意叫出来的么?”

容缓浅笑:“兰心姐姐写来的信中说过,安州境内但凡是储何死忠之流,全称为我‘妖女’。”

“叶为古那个老家伙也叫你‘妖女’!”

如此说话间,她们双足落地后再度起跃,继而再度飞奔,前方不远,便是那座庵堂了。

“妖女受死!”

身后,仍然是极有蒙豫风格的斥喝,随即剑风来袭。

蒙誉两友人左右夹击,兰慧不得闪身迎战。

容缓一个翻身,躲开蒙誉刺落的剑刃,踩着湿滑的枝叶奋力向前奔跑:照此前设计下的,到达庵堂近前之际,她须经受一次血光之灾,兰慧进而赶到,用一些江湖手法将追杀者逼退,而后扶进庵内疗伤。

庵堂在望,她加速了脚步,眼尾内有寒光闪过,闭眸屏息:无论有多痛,忍了就是。

然后,一阵冰冷的、幽寂的、无以名状的触感划过她的骨肉,带来了惊悸到五脏六腑的痛感,随即,她看到了自己飞溅四处的血光,被雨水冲向前方的血流……

无论是谁,对方这一剑的挥落,携带着无以复加的杀意,只为——

杀了她。

在晕倒前,容缓如是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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