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一怔，“摔跤了，没事吧，我看看。”
“没事……”某人回答。
她连忙扶住莫梵亚的肩膀，将他推开一些，就要仔细查看，可是退开一些，却不由得与莫梵亚面对面起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呼吸相闻，他的脸上还噙着刚才没有散开的笑，可是神色是忧郁的，心疼，自嘲，自责以及……浅浅的哀愁。
苏瑞一直一直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莫梵亚也笑了起来，他们一面笑，一面眼睛发酸，气氛是浓郁的，忧愁的，不可言说。
那一天后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苏瑞和莫梵亚还是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可是，对于下午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苏瑞并没有马上拿出礼物，她得先将送给外公的礼物准备好。
莫梵亚与她道过晚安，又小心翼翼地抚过她仍然有点浮肿的脸颊，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苏瑞，没事人一样笑笑，推开他，“早点去睡吧。晚安。”
然后，她关上门，背抵着房门，许久许久之后，才听到莫梵亚离去的声音。
苏瑞并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寻了一张桌子，铺开纸墨，开始筹划给外公的礼物。
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画一张山水画，
她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的美景，可是，落于笔尖的，却是那日在悬崖顶端，俯瞰下去的松林潇潇，灯火点点。
苏瑞很认真地勾着图，许久未画，她的笔也有点生疏了，不得不练了半天的笔，才敢真正开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并没有睡意，脸颊处仍有阵阵的抽痛，她只做不知。
这样一直到凌晨六点多钟，苏瑞已经完全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普通的渲染，还有勾勒细节了，她直起腰，长呼一口气，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再装裱一下，虽然比不上名品，但也不至于给外公丢脸了吧。
外面的雨仍然下个不停，让整个天地都变得潮湿而阴冷。平时这个时候已经蒙蒙亮了，而今天始终风雨如晦。黑漆漆的。
也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声。
苏瑞下意识地走到阳台上，一面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解着一整夜的疲乏，一面看向这个凌晨来客。
她低下头。
然后，她看见了Alex，全身湿透的Alex，正站在小院的外面，按着门铃。
他穿得很少，仿佛刚刚从国内赶来，只是普通的T恤，薄薄的休闲裤，被雨水一侵，贴在身上，风灌来的时候，连苏瑞都为他打了个寒战。
她只楞了三秒钟，然后跑下楼，跑向大门。
楼下的佣人，也已经打开了门。
苏瑞在门厅处匆忙地拿了一把雨伞，很快冲进了雨幕，Alex已经走了进来，他们在门前的花园小径上遭遇，苏瑞把伞撑开，斜在他的头上。
“你怎么来了？伞呢？”她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进来。
他看上去真是糟糕透了，衣服头发全部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脸也因为被雨水刷过的原因，显得异常苍白。她这才发现他的皮肤偏于透明，细腻得有点易碎了。
苏瑞顾不上追问原因，她赶紧取来自己的浴巾，直接盖在了他的头上，囫囵地擦了擦。
Alex没有妄动，直到苏瑞将毛巾拿开了，他才低声说道：“没想到会下雨。”
来这里之前，他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又怎么会带上雨伞呢？
苏瑞怔了怔，然后叹了口气，“怎么突然就来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她已经隐约猜到，Alex这番来，与她白天的那通电话有点关联。她果然还是让他担心了——可是，苏瑞还是万想不到，他竟然会为那通电话，特意从地球的北半球跑到南半球。
“……我刚好要去附近的一个地方，顺便过来看看你。”Alex却否认了特意来看她的动机，淡淡地解释道。
说完，他抬眼望着苏瑞，仔细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白天那件事真的只是一个误会。”苏瑞笑笑，没事人一个，“你别在这里说话了，先进来洗个澡，我去向梵亚要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说着，苏瑞便要拉Alex上楼。
因为下雨的缘故，莫家的其他人并没有出去早锻炼，不过，生物钟已经形成，他们大多已经醒来了。
上官雅芯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看着苏瑞拉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没有再下楼，而是双臂抱胸，冷冷地看着。
Alex却没有动，他蓦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苏瑞的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苏瑞这才记起，她傍晚被上官雅芯甩过的地方，仍然肿得厉害，事实上，好像比之前更加浮肿了。
她原本想在大家起床之前，再用冰块敷一敷的，可是，刚才看见Alex，实在太让她惊诧了，苏瑞也忘记了脸上的伤痕这一回事。
“这个……就是……”她有点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谁打的？”Alex却不给她说谎的机会，声音越沉，已经有了怒气。
苏瑞几乎没有见过Alex发火，他好像根本不会发火似的，上次她背弃他、选择站在斯冠群的身边，Alex也没有冲她发过火。
可是，现在，她能看得出Alex的怒气：他的目光凌厉得不容她回避，她无法在这样注视下说谎。
只能沉默。
“请问你是……”上官雅芯已经站不住了，她顺着楼梯，很优雅地走了下来，“阿亚的朋友吗？”
“Alex是我的朋友。”苏瑞松了口气，几乎感谢上官雅芯的打岔了，再僵持下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好。”Alex也收敛了刚才一触即发的怒气，以及让苏瑞陌生的压迫感，重新变成那位温润无害的男子。他转向上官雅芯，很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么早来拜访，真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欢迎之至。”上官雅芯矜持地回了一句，然后高声招呼佣人，为客人准备热茶与换洗衣服。
Alex还是听从安排，先去洗澡，再换一身清爽的衣服，他这样湿淋淋的，南面将人家的地板弄湿。
在Alex去洗澡的当口，上官雅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算是朋友，也不能穿得这么随便吧。”
苏瑞一怔，低头看了看，顿时大囧。
她急着冲下来，却忘记自己正穿着睡衣，其实苏瑞的这套睡衣还是很保守的，可是，因为没穿胸衣，里面的春光透过薄薄的丝绸，若隐若现——确实不合体统。
苏瑞在家大大咧咧习惯了，也一直没把Alex当外人，可是被自己的婆婆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丢脸。
“我这就去换衣服。”她连忙低下头，就要上楼，又听见上官雅芯冷冷地问：“是不是被我打了一巴掌觉得不服气？所以，特意将自己的朋友叫来？”
苏瑞脚步一顿，然后压着声音，尽可能和气道：“妈多虑了。Alex只是顺道来拜访，而且，妈打的那一巴掌……我并没有什么不服气，妈是长辈，我是晚辈，就算长辈有什么误会之处，也只能怪我这个晚辈没有解释清楚，没有将事情想周全，怪不得妈。”
上官雅芯没料到苏瑞会这样说，沉默了一会，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苏瑞兀自回房，等她换好衣服下楼。Alex也已经回到了客厅里，和他一起坐着的，还有莫梵亚以及莫博石。
“苏瑞。”见到苏瑞，莫梵亚站起来，示意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苏瑞先向莫博石打过招呼，然后靠着莫梵亚坐了下来。
Alex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佣人将茶捧到众人面前，外面依旧风雨如晦，可是，客厅里已经亮起了灯，热气氤氲的香茶让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起来。
莫梵亚友善地看着Alex，“何先生来之前，应该告知我们一声的，我们也好派人去接。”
Alex的手握着面前的茶杯，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淡淡道：“只是顺道来看看，并不想太打搅你们。”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李艾让我给你们带好。”
“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呆一天，等会一起出去吃饭吧。”莫梵亚很热情的邀请道，好像对Alex这么突兀的拜访并不觉得惊奇似的。
Alex沉默了一会，终于不想继续敷衍下去了，他站起来，望着莫梵亚，“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谈一谈？”
莫梵亚似乎早料到Alex会有这样的要求，他随之站了起来，“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楼上的书房。”说着，他转身对家人笑笑道：“我和Alex有点私人的话要说，先失陪一会。”
苏瑞已经隐约猜到Alex谈话的内容。
他一定是想追问昨天的事情。
Alex一定是责怪莫梵亚了。
苏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上去，其实很想跟过去解释，可是，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苏瑞也不想当着莫博石和上官雅芯的面，将话挑明。
“这位何先生，是你很好的朋友？他是做什么的？”等两人上楼后，上官雅芯很是随意地问。
“对，大学时在一个社团呆过，他现在经营一家酒吧。”苏瑞只能实话实说。
不过，“酒吧”两个字，显然让上官雅芯簇了蹙眉。
一般情况下，大家对酒吧经营者的印象都会不太好，它暗示了太多东西。
苏瑞并不解释，Alex是她朋友，不是贴上标签，等着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说明。
可是……
望了望楼上，苏瑞真的很担心，担心莫梵亚与Alex之间，会因为她的事情而吵起来。Alex便好像她的娘家人一样，他当然会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己。
这样坐立不安了十分多钟，苏瑞终于决定过去看看，她站起来，“我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什么。”好吧，这其实一个蹩脚的理由。
不过，上官雅芯并没有多说什么。
苏瑞赶紧上了楼。
莫梵亚和Alex并没有如苏瑞所想的那样闹起来，事实上，他们理智而平静。
“昨天，苏瑞给我打了电话。”Alex先开口，同样是很平静很理智的语气。
“……我也在想，她是怎么解围的，原来是你，无论如何，谢谢你帮苏瑞。”莫梵亚很诚恳地道谢。
“我刚才看见了她脸上的伤，也许这些都不是我能插手管的，可是——”Alex顿了顿，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犀利起来，“我把她交给你，并不是让你们去欺负或者忽视的。即便斯冠群出了事，苏瑞也并不是……并不是无人可选。她选择你，是因为乐乐，是因为她想认真地去经营一个家庭。我知道你同样想保护她，可你能不能答应我，今天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如果她因此出了什么意外，我不会原谅你！”
Alex很少用这样的语气与别人说话，几乎有点无礼了，莫梵亚却并没有生气，他静静地看着Alex，并没有马上去接他的话，而是转开话题，凝视着他：“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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